悠悠鳥鳴,潺潺溪流,一片鬱郁灼灼的桃花林。
趙熠站在山間的小溪邊,靜謐之中遠處有人呼喚著他的名字。他踩在柔軟如墊的芳草之上踏溪而行,尋覓那夢境般的聲音。在一片落英繽紛之中,一個古樸的木屋出現在眼前,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鮮香的味道。他正欲推開門,呼啦一聲門被拉開,衝出來一個扎著雙髻的小女孩,手裡拿著半隻烤鵪鶉。
「爹爹,爹爹!娘這次烤的鵪鶉總算成功啦!」她雙手伸著,將那肥得流油鵪鶉高高舉起,卻還不到他的大腿。
他有女兒了?
趙熠蹲下來,仔細看小女孩的臉,她繼承了如蔓清澈明潤的小鹿眼,黑眼珠又大又亮,像顆黑葡萄,長長的睫毛討賞般地眨巴眨巴,期待他的回話。
他一直不動也不說話,小女孩急了,把鵪鶉送到他的嘴邊,示意他嘗一下:「爹爹,這鵪鶉是我用竹篩捉住的,可肥了,你快嘗嘗呀!」
「等會兒,王爺,吃這個,我又加了些料。」如蔓從屋子裡走出來,長發綰在腦後,卻有一長綹波浪般垂在耳邊,比起十七歲的她更加成熟,更加風情萬種。她手裡拿著另外半隻鵪鶉,送到他嘴邊,笑語盈盈地說:「王爺,嘗嘗。」
「不,爹爹先吃我這個。」小女孩朝他懷裡拱了拱,一隻沾滿了油的手直接按在他的錦服上,那隻烤鵪鶉倏然被送進了他的嘴裡。
「晗兒,你把爹爹的衣服弄髒了。」如蔓寵溺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事兒的,我替爹爹洗衣服,怎麼樣,鵪鶉的味道好吃嗎?」小女孩誇下海口,仰著頭,充滿期待地看著趙熠。
兩個他最愛的女人在他面前「爭寵」,他自然是哪個也不能冷落,兩邊的鵪鶉各咬了一口,那一股酥脆的醇香入了口中,慢慢沁在了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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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王爺?」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美夢,「您沒事吧?」
如蔓一早被趙熠的笑聲驚醒,怕他夢魘了,連忙把他叫醒。
趙熠回味著夢中幸福的一幕,嘴角還殘留著笑意,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如蔓那雙明麗的眼眸正關切地看著他。
「王爺您夢到什麼了這麼開心?」
「我夢到了很美好的事情…」
「什麼事情?」
「我們有一個女兒,她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樣。」
如蔓小鹿般的大眼睛眨了兩下,臉上一紅,咬了咬唇,頭偏到一邊。趙熠坐起身來,將她緊緊擁在懷裡,耳畔輕語道:「我夢到我們隱居江南了。蔓兒,我知你不喜歡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我也不喜歡。等汴京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們就離開那裡,歸隱山林好嗎?」
趙熠堅決地搖了搖頭:「沒有。」
「王爺,我擔心別人不這麼想。您這次回去,不知會有什麼際遇,總之在汴京城,您千萬要小心,千萬不要輕信任何人。」她牢牢抓住他的衣襟,懇求般地說道。
趙熠聞言眉峰挑起,問道:「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嗎?」
如蔓便將昨晚柴郡主的話轉告給趙熠,他沉吟片刻,肅穆地點了點頭:「柴姑姑是真心為我好。她說的對,洵王后面有冉貴妃,升王后面有劉皇后,而我,孤身一人,拿什麼與他們爭?更何況,我對那個位子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知您的心意,我只希望您平平安安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我會始終記著你的話。」
如蔓聽到他的承諾,稍稍安下心來,起身走到床邊的衣櫃中,取出了青霜和碧雲二劍。
趙熠見狀,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蔓兒,你說咱倆的緣分真是註定的。青霜劍在我這兒,而碧雲劍兜兜轉轉來到了你的手上,看來老天爺是非要把我們湊在一塊兒呀。」
如蔓抿唇一笑,沒接他的話,只是將兩塊寶石取下來拿在手心,一挑眉道:「王爺可有興趣破了這後主留下的謎題?」
「哦?你有想法了?」趙熠將被子撥到一旁,穿上外衫,饒有興趣地看她的動作。
「昨晚的手影戲,手影要疊在一起才會出現栩栩如生的事物。我忽然想到,兩塊寶石各自的內容並不成形,但拼在一起會不會出現完整的圖像?」
「不錯,那咱們快試試。」趙熠跳下床躍躍欲試。
如蔓走到窗前,一手拿住一塊寶石,在太陽的照射下不斷變換角度和位置,讓兩塊寶石投射出來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嘗試多次之後,幾個朦朦朧朧的字影出現了。
「王爺,快看!」如蔓一聲驚呼。
「龍蟠天干,水月洞天。」趙熠默念,大惑不解,「這…指向的就是南唐遺寶?」
「我也不知,應該指向的是一個藏寶的地點吧。」如蔓也為難地搖了搖頭,從表面上看,這八個字透露出來的信息實在少得可憐。
兩人研究了一會兒,毫無進展,趙熠拍了拍如蔓的肩膀,將藍寶石扣回青霜劍中,整理好衣容,對她道:「我該走了,張公公一行還在等我。你只管好好休養,等著我娶你。」
如蔓忽然一陣離愁別緒湧上心頭,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中轉了幾圈輕輕掉落出來,她依戀滿滿地抱住他:「王爺,回了汴京,諸事小心。」
她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讓趙熠的心都微微顫了起來。他抬起衣袖,輕柔地替她擦去淚水,親吻著她的秀髮應允道:「放心吧,蔓兒。」
縱使兩人心中萬般不舍,終究還是要經歷短暫的分離。趙熠走出營房,內侍張復和四名護衛已經穿戴整齊在門口候著了。一見趙熠出來,張復上前道:「王爺,唐獻將軍今天一大早開始腹瀉,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您看這…?」
趙熠眉頭一皺:「怎麼回事兒?」
「不知…」
趙熠想了想,還是去了趟唐獻的房間,只見他面色淡白地窩在床上,看上去精神萎靡,床頭放了一碗只剩渣滓的湯藥。
趙熠關切地問道:「唐獻,你怎麼了?」
「王爺,可能昨天晚上涼酒喝多了,早上拉了好幾次肚子,現在屬下站也站不起來,怕是要耽誤您的行程。」
唐獻強打精神想要支撐著坐起來,被趙熠一把按住。他道:「無妨,我先走,你身體恢復了再趕上來便是。」
「可是,王爺…」唐獻十分猶豫。
「不必擔心,我與張公公他們一路同行。」
柴郡主裹著狐裘站在寒風中,帶著一股卓然不凡的氣派,向趙熠微笑致意。
趙熠上前向她拱了拱手,鄭重其事地說道:「姑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還請您替我照顧好蔓兒。這冰天雪地的,千萬別讓她亂跑,她身子弱,又有舊傷,須得有郎中定期看看。她口味清淡,這西北的飯菜不一定吃得習慣,我留了些銀子在營房,還請姑姑替我給她請個南方廚子。另外成婚之後,我府里的大小事務都要交予她,姑姑若是得空,就給她傳授些打理事務的法子,好讓她有個準備。還有……」
趙熠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這衣食住行方面要囑咐的事情像流水帳一樣一件一件細數個沒完。如蔓在柴郡主後面垂首靜聽,越聽越不好意思,可偏偏又不能無禮打斷,只能面紅耳赤地堅持到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柴郡主好不容易等他說完了,爽朗笑道:「王爺,不肖您說,我會好生照顧蔓兒。待君歸來之際,我自會還您一位仙姿玉色的新婦。」
趙熠聞言嘴角一揚,喜悅之情從眼中滿溢出來,春風滿面地望了眼如蔓,又將目光轉向柴郡主:「姑姑您費心了。」
「都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柴郡主笑著取來一隻玉杯,遞給趙熠手裡,又道,「王爺,按照代州風俗,遠行之人飲平安酒,便可一路安順。這杯平安酒,我代河東軍民敬您,祝您順遂如意,皆得所願。」
趙熠笑呵呵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向眾人行一禮,便撩起披風朝後一甩,大步流星地踏上了南歸的未知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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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北方郊野,一片蕭瑟。枯木凋零,殘雪點點,放眼望去,皆是荒原。
不知是外面的景致太過單調,還是車內的溫度正好適宜,馬車走出代州沒一會兒,趙熠就開始犯困,哈欠連連,隨著馬車上上下下的顛簸,他很快又打起小盹來。
也許是沒有如蔓在身邊,他睡得並不安穩,做了好些個斷斷續續的夢,夢境亂七八糟毫無邏輯,似乎只是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烏泱烏泱在吵架。他很想高喊一句「都閉嘴」,誰知卻先被耳旁一聲戰戰兢兢的呼喚聲給叫醒了。
「殿…殿下?」一個侍衛手中端著一杯熱茶,躬著身子靜立一旁,面露迷茫,小心謹慎地看著他。
趙熠這才發現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對於眼前忽然出現的侍衛他亦感到十分奇怪,便指著茶杯問道:「你這是…何意?」
侍衛更加大惑不解,尷尬道:「殿下,這是您方才叫我準備的茶水。」
「什麼?」趙熠愣住,「我沒有啊。」
「額…可是…嗯好吧,那是…那是小人聽錯了…」侍衛吞吞吐吐半天,蹦出幾個字,讓趙熠覺得十分奇怪,便叫來了張復。
「張公公,方才本王可有讓他備茶?」
張復也是一臉尷尬,猶豫半天才小聲道:「回王爺的話,確實是有的。」
趙熠咦了一聲,奇道:「本王不是一直在睡覺麼?」
張復謹小慎微地措著辭:「方才您忽然掀開車簾,說要喝茶,我們這才停下了馬車,我們幾個人都聽見了…」
「怎麼會這樣?」趙熠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除了有些嗜睡,也沒覺得有其他不適,「我怎麼不記得了?我剛才確實在睡覺啊。」
張復關切地看了他一眼,忙道:「是不是您昨日喝的酒還沒醒?」
「不會吧,這都第二天下午了。」趙熠納悶,明明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張復有些擔憂,在馬車裡上上下下望了一圈,道:「殿下,是不是車裡太悶了?是否需要老奴陪您說說話,解解悶兒?」
「好啊,張公公請坐。」趙熠正想向借這個機會向他打聽汴京的事情,便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