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柳知瑤追了半截路，變慢了腳步。
這種遊手好閒的公子哥，轟走就行。
真追？沒那必要。
聽從知縣安排，同武值一起賣面記帳才是她今日第一要務。
向四周張望了番，確定沒再聽見西門慶的腳步聲，柳知瑤冷哼，神情凌厲，轉身大步原路返回。
只留西門慶一人倒在街邊，宛如乞丐。
……
周凡忙得滿頭大汗，錢袋子也越來越鼓。
為陽穀鎮最後一戶人家賣完面，已是晌午時分，太陽正正掛在天空最頂上，曬得人皮膚火辣辣的。
「換算下來，一百零八兩銀子。」
柳知瑤穿著厚厚的捕快裝束，哪怕頂著炎熱的天氣，做事也依然一絲不苟，只是微微拉開了領口。
露出一小片雪白的皮膚來。
她聲音里也帶了難得的放鬆。
守在這兒賣了一上午面，柳知瑤也累得夠嗆，卻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走，和我一起去衙門交給知縣。」
周凡剛被潘金蓮用手絹溫柔抹去額頭上的汗，一看柳知瑤這兢兢業業的態度，哭笑不得。
這是拿了多少月錢？這麼賣命？
好歹先把飯吃了吧！
周凡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柳知瑤就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提前將他的話堵了回去：「公務要緊，送完再說餐食之事。」
「……行。」
先送，先送行了吧？
周凡選擇屈服。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陽穀縣攤上個財迷知縣後、百姓還仍能勉強生活得平安順遂了。
這個鎮子，沒有柳知瑤得散！
……
衙門。
寬敞精緻的府內，知縣正享受地坐於方椅上，面前圓桌擺放了足足十幾道菜，每樣都泛著油光。
西湖醋魚、麻婆豆腐、涼拌雞……規模之大，哪裡像是一個知縣、尤其是正遭受糧災的小縣城擔得起的樣子？
「這麼快就賣完了？」
正滿嘴流油的啃著雞腿，知縣一看柳知瑤扛著鼓鼓囊囊一大袋銀子從門外走來，眼睛瞬間冒綠光。
連肉都顧不上吃了，隨手把雞腿往地上一扔。
「好好好，這少說也得有百兩吧？武值，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手段卻如此高明，厲害，厲害！」
知縣迫不及待的跑到兩人面前，笑得臉上的橫肉都擠到了一堆，配合那油膩膩的嘴唇，看著直讓人作嘔。
柳知瑤眉頭皺了起來。
若說這陽古鎮她最看不順眼之人是西門慶，那排第二的，必然就是這隻知日夜享樂奢靡、不懂為民請命的知縣！
可…畢竟對她有救命之恩。
即便柳知瑤心中有再多不服，身為被知縣中小養大的孤兒，也只能將憤懣不平通通藏在心裡，按照囑咐做事。
「回大人，這裡共有一百零八兩銀子，還請大人處置。」
柳知瑤抱拳，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她豈會猜不到背後來龍去脈？
早在周凡私賣白面，卻在進入衙門後不到半個時辰就被完好無損地放出來時，一切便有跡可循。
「咳咳，柳捕頭，你先去巡視一下街上有何異樣。」
「銀子的事，我和武值商議就行了，你不用管！」
知縣揮揮手，盡力擺出嚴肅威武的官架子，可臉上寫滿了貪慾的笑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周凡也看得清清楚楚。
用他在遊戲裡經常說的一句話形容——知縣現在的嘴角比AK都難壓。
「……是。」
柳知瑤眼中划過一抹諷刺，眸子暗了下來，沒有反駁，轉身離去。
周凡望去，胸口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
明明是晴朗的正午，可……為什麼他會覺得，柳知瑤的背影卻莫名透露著一股無力和落寞？
還怪讓人心疼的。
「武值，這事你辦得不錯，放心吧，本官一定會重重賞你的。」
知縣清了清嗓子，肥碩的身子抱住那袋銀子，臉頰貼著布袋蹭啊蹭的，恨不得與銀子融為一體。
見狀，周凡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知道這老頭愛錢。
可看這老頭如痴如醉的表情，他對銀子的熱愛程度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深啊……
「給你五兩，剩下的就留在衙門，我自有安排！」
果不其然，周凡心中才剛念叨完，知縣就從袋子裡掏出幾兩碎銀，丟給他，樂呵呵地將剩下的銀子往房間裡拖，試圖占為己有。
周凡：？？？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少的可憐的銀子。
這有五兩？
不是，他雖然才剛穿越過來，沒什麼生活經驗，可也不能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騙他呀？
「知縣大人，您是不是搞錯了？之前咱們說的是對半分，我五十兩，你五十兩，怎麼現在就變卦了？！」
他手裡這點頂多三兩！
而且還都是成色極其不好的雜銀！
「什麼？本官哪有說過這話？」知縣一聽，樂呵呵的臉色立刻就垮了，威脅地瞪著周凡。
「怎麼，能允許你光明正大賣白面已經是本官網開一面了，你還想將所賣得的銀兩據為己有？痴心妄想！」
他氣鼓鼓的，好像貪慾橫生的那個人真是周凡，而他自己則是主持公道的正義使者。
周凡被知縣顛倒黑白的說辭、以及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功夫震驚得一愣一愣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沒想到，更不要臉的還在後面——
「本官最討厭你這樣蹬鼻子上臉的刁民！」
「行了，五兩銀子你也別想要了，都給本官拿來上交國庫，反正你一個賣炊餅的拿那麼多銀子也沒啥用！」
知縣動作粗魯得堪比街邊土匪，一把從周凡手裡奪過碎銀，重新塞回布口袋裡，揮手下令。
「來人啊，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賤民拖出衙門去——」
此時此刻，知縣滿腦子都在想該怎麼花這筆巨款，全然忘記自己先前要「搭上武值這條人脈」的計劃。
沒辦法，見錢眼開，什麼都顧不上了。
「知縣大人，將白面運到陽穀縣的人是我，辛辛苦苦賣了一上午面的人也是我。你確定要出爾反爾？」
事到如今，周凡也怒了。
娘的！
能答應分這死老頭一半已經夠意思了！
如今銀子賣到手，還想坐地起價？
做哪門子美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