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珠華可不知私底下有這麼多暗流在涌,她吃過飯後,領著小胖子弟弟滾到床上,先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養好精神再爬起來,就開始指揮玉蘭挪動屋裡的擺設。
張萱被她這裡的動靜吵過來,好奇地問:「你做什麼呢?」
珠華一邊在屋裡轉悠監工,一邊回答她:「重新布置一下,現在這屋子適合我住,可不怎麼適合光哥兒。」
張萱搖頭失笑:「他就過來住幾天,你瞎折騰什麼——哎,算了,隨你罷,要不要我叫雲心過來幫忙?」
珠華求之不得:「要!」又解釋,「不是幾天,我先就說了,光哥兒以後都同我住,不要他再去二房了。」
「啊?」張萱怔住了,她先前當然聽見過珠華的放話,但她沒當真,以為珠華就是一時義憤,要把弟弟帶來住幾天,哪知道是以後一直都這麼住著了?
她就有點猶豫了,一方面她認為珠華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承擔另一個孩子的教養,另一方面又覺得二房對光哥兒確實不好,繼續讓光哥兒留在那裡,也並不是件好事。
她就只好道:「珠兒,你想清楚了?這可不是賭氣的事。」
珠華看明白了她的心思,目前為止,這個家裡珠華看二表姐最順眼,因此也願意拉一拉她的票,就走到她面前去,仰頭道:「我想清楚了,二表姐,我剛來的時候確實年紀小,光哥兒也小,所以我養不了他,可現在我十歲了,光哥兒也大了懂事了,我覺得我可以照顧好他——就算我有什麼考慮不周全的,那也肯定比二房對他好。」
被表妹用這麼懇切的眼神看著,張萱很快就把心偏過去了:「你說的是,就是你不行,還有我呢!」
她決定下得快,行動力更快,立刻轉頭去把雲心喊來了,雲心弄明白她們要幹什麼,笑了:「姑娘,表姑娘,依我說,既然是打算往後長留著表少爺在這裡住,那很不必折騰這間屋子,雖是親姐弟,這個年紀也不太適合同居一室了,便暫時湊合,至多年把,也是必要分開住的。」
張萱道:「那依你的意思是?」
雲心笑道:「姑娘忘了旁邊那間屋子?三年前表姑娘和表少爺才來,太太讓把這個跨院收拾出來,原就是預備著給他們的,只是表少爺抱去了二房,那屋子才讓丫頭們住了。」
這一說,張萱就想起了:「可不是,這就好辦了,你和光哥兒一人一間,住著正好!」
珠華卻有疑問:「那讓玉蘭和紅櫻住去哪?」
「在你和光哥兒的屋裡住就是了,當初那間屋子空著才分了她們,現在既是光哥兒回來,自然該她們湊合了。」
張萱一邊不在意地說著,一邊出門往旁邊走,她也沒敲門的打算,直接伸手就推。
門沒栓,一推之下吱呀一聲開了,夕陽的一點餘暉鋪進去,裡面有人咳了兩聲,嗓音乾澀,帶著一點不耐道:「你和姑娘在隔壁折騰什麼呢?吱吱呀呀吵了這麼久,攪得人不得安寧。」
張萱這暴脾氣,哪聽得了這個口聲,臉一轉,便向雲心:「你去,把她給我拖出來,我竟不知道,這裡還藏了個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敢嫌棄主子吵鬧了她!」
躺在床上的紅櫻嚇了一跳,忙翻身爬起,赤足踩在鞋上,兩手捏著前襟,道:「我不知是二姑娘,給姑娘賠罪了。」
紅櫻愣了下,眉宇間划過絲不情願,而後才慢慢跪在了地上。
珠華打量了眼她,紅櫻比玉蘭的眉眼要周正不少,是個能算得上美麗的丫頭,只是她此刻看上去有點不正常的瘦弱,臉色也蒼白,似乎是個抱病的模樣。
珠華便輕輕扯一把張萱,張萱也發現了,口氣緩了緩:「你這回是真病了?」
紅櫻垂著眼道:「回二姑娘話,可能是夜裡吹了風,有點咳嗽,吃東西不大有胃口,不是什麼大病,養兩天就好了。」
既是真病,張萱倒不至於還跟她計較了,就揮揮手:「罷了,你起來罷。」
紅櫻默默站起來,珠華向張萱道:「二表姐,大夫明天來看大舅母嗎?要是來的話,請他順帶給紅櫻看一看罷。」
張萱還未答話,紅櫻忙搶道:「不用!」
珠華詫異地看她——紅櫻意識到了自己的急切,勉強笑道:「我歇了這幾天,已快好了,不用勞動大夫。」
她既這麼說,珠華也懶得管她了,她多這句嘴本就不是心疼這個懶丫頭,是看她得的好像是感冒之類的毛病,兩邊住這麼近,怕被她傳染上來著。
不過,紅櫻這個模樣,倒是不好讓她騰屋子了,她一個病人,並不好和人合住,更別提還指望她近身伺候主子了。
張萱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在原地站了一會,只好道:「看來這間屋子暫時還不能給光哥兒了,只能你姐弟兩個先合住幾天。」
珠華心中一動:這跨院裡東邊明明還有兩間廂房,一直都掛著鎖,顯見是沒人住的,怎麼張萱主僕倆提都不提?
怕露餡,儘管疑惑,珠華也不好問,應著聲跟著張萱出來了:「就跟著我住罷,光哥兒中午就是和我睡的午覺,我那床不小,能睡下的。」
當下計議已定,張萱便吩咐雲心:「玉蘭不中用,你帶兩個婆子去二房,把光哥兒那些衣裳用具拿過來。」
張萱以為她是才被訓了,這會兒想求個表現,便不管她,由她跟在雲心後面去了。張萱自己則興致勃勃地同珠華商量起怎麼重新布置屋子來,葉明光坐在一旁,眨巴著眼睛聽得也很入神,不過,能聽懂幾分就不知道了。
**
且說雲心和紅櫻兩個往二房去辦差,張興志此時不在,馬氏先前同丈夫商議過,心裡有了底,便沒有過多阻攔,由著二人領著婆子進去了葉明光住的屋子。
魏媽媽原在隔壁哄著張良勇玩,見她們過來,來意似乎不善,忙丟下張良勇走過來,紅櫻是和她一起在河內時的葉家舊人,她兩人自然更好說話,這時紅櫻便自告奮勇,上前問她要起葉明光的那些物件來。
雲心久已看不慣紅櫻成天裝病躲懶,見她出頭,樂得由她去了,見她說了幾句,勸服了魏媽媽後,方指揮著婆子們按照魏媽媽的指點搬運起來。
葉明光畢竟年紀尚小,又是男孩子,積攢的日常用物並不太多,一會便收拾好了,紅櫻笑道:「姐姐,你身上事多,先回去忙吧,我同魏媽媽說兩句話就來。」
雲心懶得理她,隨意應了一聲便帶著人走了,這裡紅櫻見她遠去,忙對魏媽媽道:「雲心那蹄子在,我先沒好問你,怎麼光哥兒在我們那裡,你卻沒跟過去?」
魏媽媽臉色不太好看地把先前的事說了,紅櫻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才聽二姑娘和我們姑娘說話,似乎以後就把光哥兒養在那邊院裡,不送回來了,還惦記著想叫我騰屋子,你可快想想法子,光哥兒真在那邊住下了,於你有什麼好?」
提到這個,魏媽媽倒是不在意:「你放心罷,便是我願意,二老爺二太太能捨得把一株搖錢樹放走?且輪不著我出頭,他們再不會讓的。」她說著打量了紅櫻一眼,忽然曖昧地笑了,低聲道,「我無非也就這樣了,倒是你,究竟打算怎麼樣?我早就跟你說了,別一天天的只是想著躲懶,難得你生了這張臉,難道將來就想配個小廝就完了?姑娘這麼點年紀,你是指望不上她的,你的終身終究要著落在這家裡,你先既說看上了三老爺,怎麼不曉得多往他那裡使使勁——」
紅櫻心慌意亂,忙打斷了她:「媽媽別胡說,我那是無聊了,順口瞎扯幾句,哪還能當得真了。」她扯著帕子,「媽媽可千萬別往外露風,我不是那樣人。」
魏媽媽笑道:「你和我還藏什麼?我同你又沒利害關係,還怕我會害了你不成?罷了,你自己的路,自己走罷,不過為著咱們是一根繩上的,我才多說兩句而已。」
紅櫻胡亂應了兩聲,便道:「媽媽還是上點心,早些把光哥兒抱回來罷,我可不想真把屋子騰出來,我覺輕,不慣和別人住一個屋。」
魏媽媽道:「我知道,二太太吩咐了,我明早就先去你們那看看,要是姑娘新鮮勁過去了,我當時就抱回來。」
紅櫻這才放心,又說了兩句,告辭去了。
魏媽媽立在門檻外,目送她遠去,神情陡然一變,轉換出滿面不屑來,往地上啐了一口:「丫頭命倒養出個小姐的身子來,還不慣和人住一屋,那是你的屋子麼,呸,真有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