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桑落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眼看去,又沒發現什麼,掃了一眼顧硯塵,只見他垂著眸在把玩手裡的酒杯,神色淡淡,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大有一種任世間紛紛擾擾,我自巋然不動之態。
顧硯塵也沒想到他只是輕輕地看了一眼,且很快就收回目光,雲桑落都能有所察覺,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出師不利,謝康良也不繼續糾纏,朝雲賀亭拱拱手,「是我誤會雲將軍了,來,這杯我敬你。」
說罷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完了還把酒杯倒過來,以示真的幹了。
雲賀亭也見好就收,彎身倒了一杯茶,「雲某身上有傷不便飲酒,就以茶代酒。」
說完仰頭一飲而盡,完了之後又倒了一杯,朝著高位上的天順帝躬了躬身,聲音渾厚有力,「末將多謝陛下抬愛,末將誓死效忠陛下,守護姜國。」
這話天順帝愛聽,爽朗一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姜國的好男兒,自是該如此!」
說著大手一揮,「雲將軍擊退戎狄功不可沒,有勇有謀,忠心耿耿,不居功自傲,當為男兒表率,當賞。」
「多謝陛下。」雲賀亭走到中央下跪謝恩,「不過陛下之前已經賞賜了末將許多東西了,再賞末將受之有愧。」
「誒~」天順帝擺擺手,「朕說當賞就當賞,誰敢有二話,朕砍了他的腦袋!」
說著眼神凌厲在掃視了一圈,群臣立馬起身:「臣等不敢,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順帝很滿意,連說話的語氣都帶了笑意,「雲愛卿,珠寶良田朕皆已賞賜予你,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頓了頓:「只要你開口,朕能辦到,皆允你。」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看向雲賀亭的目光都變了,部分人甚至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雲賀亭本就已經重兵在握,皇上又當眾如此抬舉他,看來這京城的風向真的要變了。
雲桑落卻忍不住皺了皺眉,天順帝此舉看似抬舉雲賀亭,實則卻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給他樹敵。
「末將多謝陛下厚愛。」雲賀亭又恭敬行了一禮,「那末將就厚顏求一事。」
「末將年幼時父母雙亡,叔伯嬸娘皆不管,靠乞討度日,是末將的養母趙氏把末將撿回家,悉心教養,末將才有今日,所以陛下不如就把賞賜給末將的養母吧。」
似是沒想到雲賀亭的身世竟是如此坎坷,又或者被他用這麼好的機會為養母求封賞的舉動給驚到,在場的人聽完後一陣唏噓。
天順帝卻很滿意,當即拍板,「好,有情有義,知恩圖報,忠孝兩全,擬旨,雲趙氏賢德良善,封為三品淑人。」
雲桑落本以為天順帝最多會給些金銀賞賜,畢竟他此舉只是一時興起,想試探一下雲賀亭,卻不想他竟給了阿娘誥命。
這可比多有金銀要有用多了,特別是在京城這個到處是貴人的地方。
有誥命在身,日後她來了京城,哪怕她是個農婦,大字不識,京中那些夫人小姐就不敢隨便嘲笑欺辱,姜雪寧那邊也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動手。
刺殺誥命夫人,哪怕你是公主,皇帝皇后想為你開脫,那些大臣和姜國的律法也不會允許。
這相當於給阿娘多了一層保障,雲桑落不由得露出幾分笑容。
雲賀亭也很驚喜,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末將叩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免禮,回去坐吧。」天順帝揮揮手,目光轉向雲桑落,「這位是?」
眾人這才注意到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雲桑落,一時間各種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這是末將的妹妹,雲桑落。」
隨著雲賀亭的話音落,雲桑落起身學著他方才的樣子行了一禮,「民女見......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短短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的,頭更是差點兒就要低到地上,一看就是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鄉下丫頭,滿滿的小家子氣,加上她那暴發戶似的打扮,瞬間讓人對她的興趣減了幾分。
雲桑落可不覺得天順帝突然點自己,是想抬舉自己或者是真的對雲賀亭看重到連他的家眷都要關心的地步。
作為帝王,他從不無的放矢。
而雲賀亭,也還沒有重要到那個地步。
不止雲賀亭,整個姜國,都沒有誰能讓帝王如此。
果然,天順帝昧著良心走過場隨便誇了她兩句之後就開始問她,「今年多大了?」
「回......回陛下,民女今年十六。」
其實雲桑落已經大概猜到他的目的了,要不是欺君之罪當不起,她都想少報兩歲。
「十六了啊,嗯,也是到嫁人的年紀了,可許人家了?」
此刻的天順帝慈祥熱心得像村頭給人說媒的大娘。
區別就是村頭的大娘是真熱心,而他則是披著羊皮給人挖坑的狼,每根頭髮絲都透著壞。
「回陛下,還沒有。」
「女子一生所求,嫁得良人,相夫教子,朕為你指門婚事如何?」
天順帝說完也不等雲桑落回話,抬眸掃了一圈,把目光落在顧硯塵身上。
「顧愛卿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之前你說京中貴女太過嬌氣,你不喜歡,正好,雲將軍的妹妹不是那些嬌小姐,而且你和雲將軍一文一武,都是我們姜國的棟樑之材,也算門當戶對,顧愛卿覺得如何?」
聽到天順帝要為雲桑落和顧硯塵賜婚,在場的貴女險些嫉妒得眼睛冒火,眼神像刀子似的嗖嗖嗖的往雲桑落身上捅。
她們是嫁不了顧硯塵,但是顧硯塵這朵高嶺之花最後若是落到雲桑落這個要才華沒才華,要樣貌沒樣貌的鄉下土丫頭懷裡,她們也是一萬個不甘心不服氣的。
不過隨即想想,這事兒應該不會成。
顧硯塵肯定看不上雲桑落,自然也就不會答應。
反正拒絕陛下賜婚這種事,他之前又不是沒幹過,陛下也只是訓斥了幾句,罰了半年的俸祿。
而那些貴女的爹們則想的是,顧硯塵和雲賀亭兩人一文一武,皆手握重權,天順帝把兩家湊一起是瘋了嗎?
不開玩笑,這兩人若是聯手造反,那可是真能成功的呀!
還是說,天順帝這是想整什麼么蛾子?
一時間,御花園安靜得只有零星的蟲鳴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顧硯塵身上,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在一干貴女的期待和一眾朝臣的疑惑中,顧硯塵緩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