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桑落不說話了。
她知道以雲賀亭的聰明早就發現了不對,他沒問,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之前他雖然也旁敲側擊的問過,不過都被她裝傻或者轉移話題給糊弄過去了。
她知道只要沒有得到答案,總有一天他是會直接問的,只不過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罷了、
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說,是實話實說,還是編個合理的理由。
實話實說的話他會信嗎?畢竟重生這種事情太過離奇。
編的話,她也還沒想好合適又合情合理的理由。
沒想好,雲桑落乾脆沉默以對。
雲賀亭知道她又在逃避,無奈地嘆了口氣,「桑落,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是一家人,我是你的阿兄,不管有什麼問題,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我不知道我不在的這八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從一個開朗愛笑的姑娘變成了如今成熟穩重,又謹小慎微的模樣,但是我知道,在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受了許多苦和傷害。」
「你努力讓自己變強,不光是為了能保護自己,保護阿爹阿娘和安年,還為了報仇對嗎?」
雲賀亭目光銳炬,步步緊逼,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雲桑落閉上眼睛重重吐了一口氣,然後紅唇微動輕吐出一個字:
「是。」
儘管已經給預想過這個答案,但是此時親口聽她回答,雲賀亭的心還是狠狠顫了一下。
雖然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能讓她做出如此大的改變,一定是極大的事情,而且幾乎可以肯定是關乎生命安全的,不然桑落現在不會拼命練武。
家裡除了阿爹都婦孺弱小,而且阿爹因為早年受傷沒得到及時醫治,落了病根,也不如其他男子壯碩,他真的不敢想,他們當時是怎麼過來的。
雲賀亭心中百感交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誰?」
「阿兄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雲桑落不答反問,「或者說,以阿兄的聰慧和敏銳,會沒有懷疑的人選?」
「真的是桑荷?」
這是雲賀亭根據這些日子的種種以及得到的消息推斷出來的唯一懷疑對象,也是他最不願意懷疑的。
雲桑荷和雲桑落一樣,都是他從小帶大的妹妹,從小懂事乖巧,去參軍之前,只要他出門幹活,她一定會在門口等自己回家。
他去參軍的時候,她哭得稀里嘩啦,一遍又一遍叮囑自己要早點回來。
雖然說再見之後他們的身份都變了,他們之間多了一層君臣關係,也陌生了,再不能像之前那樣做兄妹,雲桑落也說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雲桑荷,但是終究相處了那麼多年,那些年的兄妹情分做不得假。
所以,哪怕她不認他們,只有君臣這一層關係,他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做敵人,他是真的沒想過,也不願!
可是現在......
「不。」雲桑落看著天邊最後的殘陽,一字一頓,一字一頓地說道,語氣格外認真,「是姜雪寧,不是桑荷。」
姜雪寧只是占著桑荷的身體,別人的東西,不管占多久,都不會是自己的。
山雞永遠變不了鳳凰,姜雪寧也永遠不會是雲桑荷。
永遠不會是!!!
「什麼意思?」
雲賀亭正感嘆呢,聽到雲桑落這話整個人都懵了。
這每個字他都認識,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連在一起,他怎麼就有點兒不太懂了呢?
「意思就是,姜雪寧和雲桑荷是兩不同的個人。」雲桑落轉身看著他,「姜雪寧只是占了桑荷的身體,但她不是桑荷,我這樣說阿兄能明白嗎?」
「姜雪寧占了桑荷的身體?」雲賀亭眼中滿是不解和震驚,以前倒是聽過山精鬼怪之類的故事,但是那只是故事,現實生活中是沒有聽說過的。
雲桑落嘆了口氣,「阿兄如果實在想像不了,也可以理解為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
「嗯。」雲桑落點點頭。
「桑荷十三歲那年落水昏迷,醒來後性格大變,再無半點兒之前的影子,還失了許多記憶,大夫說她是因為落水傷了腦袋,可是一個人十幾年的習慣,又怎麼會因為失憶就完全變了個樣呢。」
這個雲賀亭認同的,十幾年的習慣,早已刻進骨子裡,怎麼可能輕易改變。
不然怎麼會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說法。
再者,失憶只是腦海里的記憶沒了,身體上的記憶卻還是有的。
「所以你懷疑桑荷的身體裡面換了一個人?」雲賀亭劍眉輕蹙,眼底眸色晦暗不明。
雲桑落搖搖頭,「不是懷疑,是肯定!」
說罷不等雲賀亭開口,又繼續道:
「我知道不管借屍還魂還是搶奪他認識身體都太過離奇,平時當故事聽一聽還可以,但是突然間要自己相信卻是有些難的。」
說著頓了頓:「況且事實到底如何,也不能光憑我一張嘴說,阿兄能憑一己之力成為大將軍,想來也不是如此草率之人。」
「阿兄可以去求證,去看看現在宮中的樂寧公主到底是不是桑荷。」
「雖然說阿兄離家八年,但是桑荷也是由你帶大的,和我們一起做了那麼多年的家人,阿兄若是要去求證的話,想必也是不難的。」
雲桑落說著把手中的長槍往前一擲,長槍穩穩落在兵器架上,「阿兄慢慢想,晚飯差不多要好了,我先去洗漱一下。」
說完拿起自己的劍,踏著太陽最後的光暈離開了校場。
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給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晚風將她的長髮吹起,美得像一幅畫卷,卻又給人一種孤獨冷寂的感覺。
雲賀亭一不小心,就看得出了神,直到雲桑落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的轉角,他才回神。
然後,想起自己還沒問姜雪寧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想追上去問,但是想了想又止住了腳步。
今天逼她說出這麼多已是不易,她沒主動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是不想說,至少現在還不想,若是逼得狠了,怕是會適得其反。
罷了,反正已經開了口子,後面也不會有這麼難了。
雲賀亭這樣想著,整理了一下兵器架上的兵器,也離開了,沒注意到迴廊的梅樹旁,站著自雲桑落離開後就出現在那裡的雲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