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說話,屋內氣氛略顯尷尬。
溫重明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同顧硯塵說,但是看著他冷淡疏離的樣子,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顧硯塵看出來了,但是依舊自顧自的喝著茶。
他們都有著各自的放不下,彼此的立場也不會變,既如此,有些話說不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師兄這些年過得好嗎?」溫重明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了。
哪怕顧硯塵不答應,溫重明也依舊稱呼顧硯塵「師兄」,這是多年的習慣,亦是他想以此來抓住兩人之間最後的那一絲情意。
儘管那一絲情意已經很淡很薄弱,他還是不想放手。
他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在自欺欺人。
聽到這個問題,顧硯塵頓了一下,隨後淡淡回了兩個字:「尚可。」
其實話剛出口,溫重明就後悔了。
朝堂上風雲變化莫測,充滿了爾虞我詐,一旦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復,而他又身中劇毒,每個月都要遭受毒發時猶如萬蟻噬心的痛苦折磨。
如此境況,怎麼能好呢?
怎麼能好呢?
況且,他無依無靠,既沒有強大的家族作為後盾,亦無可靠的靠山可以依仗,但就在這短短數年之間,竟已登上那至高無上、僅居皇帝之下的首輔寶座。
不用想也知道,其必定歷經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苦楚,忍受了他人無法想像的罪責。
溫重明都做好顧硯塵的搭理他的準備了,出乎意料的是,顧硯塵居然回應他了。
剎那間,溫重明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既有欣慰,又有酸楚。
安慰的是,顧硯塵還願意跟他講話。
難過的是,他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甚至情緒都沒有半分波動,說明早已把他當成了外人。
「我.......」
溫重明的眼眸中瀰漫著無盡的苦澀,仿佛有一團陰霾籠罩其中,使得原本明亮的眼神變得黯淡無光。此刻,他的喉嚨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聲音低沉得幾近不可聞。
見他這副模樣,顧硯塵不禁輕輕嘆息一聲,準備說點兒什麼,不過還沒開口,門外就傳來了鍾管家給溫方回和裴氏指路的聲音。
「溫掌門,溫夫人,這邊請,主子和溫公子已經在等著了。」
緊接著,門口的帘子被掀開,溫方回和裴氏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溫重明見狀,趕忙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轉過身去朝著兩人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孩兒見過父親母親。」
溫方回嗯了一聲,表示知曉,然後視線直直地落在他身後正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從容起身的顧硯塵身上。
「見過師父,師娘。」顧硯塵起身站定後,朝二人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雖然他依然稱呼二人『師父』『師娘』,但所行之禮已非昔日師門之禮,而且也不再如往昔那般以弟子自居,什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相較於曾經在月空山之時,如今的顧硯塵顯得愈發沉穩老練,那雙眼眸更是深邃幽暗得如同無盡深淵一般,令人難以窺視其中真意;
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屬於上位者獨有的強大氣場,仿佛任何阻擋在前的事物都會被輕易碾碎,同時又增添了幾分清冷孤寂之意,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溫方回盯著他看了些許,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複雜情緒,長長嘆了口氣,輕輕「嗯」了一聲。
裴氏將他上下看了看,忍住心中的酸澀,像以前一樣輕喚了一聲:「凌風。」
顧硯塵身世敏感,不宜讓旁人知曉,溫方回給他取名『凌風』,身份是戰亂孤兒。
凌風公子,月空山掌門大弟子,天縱奇才,持劍「落塵」,一舞劍器動四方,武功高強,還精通五行八卦,十五歲嶄露頭角,十八歲名動江湖,卻突然間銷聲匿跡。
有人說他說是突發惡疾死了,有人說他是淡泊名利退隱江湖,也有人說他是遭奸人所害......反正各種說法都有。
甚至還有人親赴月空山打探過,月空山的答覆是他去隱姓埋名遊歷去了。
不過這個答案顯然沒有人信,什麼遊歷需要隱姓埋名。
隱姓埋名就隱姓埋名吧,但是有必要整得跟死了一樣嗎?
然後就有人猜測凌風公子就是被月空山給害了,但是又想不出他們害他的原因。
畢竟凌風公子是月空山這幾十年來天賦最好,也是最有名氣的弟子,好好培養,不僅可以打響月空山的名氣,還可以讓月空山在江湖上的地位提升,並且未來不可限量。
只要溫方回不傻,都不會允許有人害他。
畢竟身為一派之主,誰沒點野心呢?
就算是真的淡泊名利,不理俗世,不想追求什麼第一第二,但是門內有讓人畏懼的高手,不敢隨意去找麻煩,門中弟子外出歷練安全也更有保障。
畢竟門中有高手在,其他人想對他們動手也會先掂量掂量。
所以,這不管從哪方面講,都是有利無害的。
可是曾經名動天下,被無數人看好,等著他頂峰出現的江湖新秀,就那樣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從此再沒出現過,讓那個無數人感到可惜和唏噓。
而月空山,雖然大家沒有證據是他們害了凌風公子,也找不到他們害他的理由,按照正常來說他們也不可能害他。
但是他們給不出能讓人信服的理由,凌風公子也再無消息,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月空山的名聲很不好。
好在他們在江湖中存在感本就不高,江湖新鮮事多,風頭過了,就慢慢恢復平常了。
凌風!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顧硯塵有那麼一瞬間有些恍惚。
下藥事件之後,他離開月空山,給自己弄了新的身份,取了新的名字,又設計意外救天順帝,然後順利進入朝堂。
新的名字,新的身份,新的人生,除了他的幾個心腹暗衛,還有張成仁和凌少辭,沒有人知道他就是當年名動江湖的凌風公子,也就無人喚過這個名字。
這麼多年過去,他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