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趙鶴堂笑道:「原來如此。喬姑娘大可不必為此憂心,以喬大俠的武功,江湖中難道還有什麼人能為難到他不成?喬姑娘只要想法子給令尊送了消息,讓他知道你已經回來,自然就無事了。」
喬寶清聽得眼睛一亮,對呀,她真是關心則亂,以爹爹的武功,不管去到哪裡難道還會吃虧?她的憂心真是來得好沒道理,她現在真正該想的,是等爹爹回來後,要怎麼向他賠禮保證才好。
她成功地被趙鶴堂的三言兩語安慰好了,轉而有心思向他探問:「不知趙少俠這麼著急找我爹爹,有什麼事呢?」
趙鶴堂端正了表情,道:「是家父聽說了喬大俠要退出江湖,特意命我兼程趕來的。喬姑娘,令尊真的有這個意思嗎?」
被問到這件不大光彩的事,喬寶清咬了咬下唇,覺得臉頰有些火辣辣的,她仰了頭,晶亮的眼眸直直地逼視他,道:「是的。府里的人都遣走了,要不是我賭氣跑出去,現在我們已經去鄉下了。」
她放在椅側的手握著拳,心裡想好了,接下來趙鶴堂要敢說出什麼詆毀爹爹的話,她立刻就把他趕出去,再也不會理他。
「怎麼會這樣?」趙鶴堂的面上滿是惋惜之色,他嘆了口氣,道,「家父就是怕這件事成真,才急命我來的。喬大俠一代豪傑,若是因為些無知小人的讒言蜚語就退隱山林,實在是我輩武林的莫大損失啊。」
喬寶清懸在心口的一口氣鬆了,她不由露出笑容,追問道:「真的嗎?你們願意站在我爹爹這邊?」
她這一笑如花綻放,容色照人,趙鶴堂頓了一頓,才道:「當然。南北武林本屬一家,本該守望相助。何況這件事,其實疑點甚多,很有可能是喬大俠遭人陷害。等見到喬大俠,在下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勸他。對了,喬姑娘有什麼可以聯繫上令尊的途徑嗎?」
喬寶清先被他前面幾句話說得眉開眼笑,待聽得最後那一句問,卻有些為難:「我不大清楚。」她往日從未管過這些事,若是師兄們還在,應該是有辦法,可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實在想不出什麼法子。
趙鶴堂問道:「那你知道令尊大約會往哪些地方找尋嗎?」
喬寶清懊惱地正要搖頭,卻突然靈光一現,叫道:「我知道,應該是往北方去。」
爹爹很了解她的心性,一定會猜到她為什麼要離家,他要找她,自然也是往北走。
趙鶴堂想了想,笑道:「這樣的話,我倒有個一舉兩得的好辦法,不知道喬姑娘願不願聽?」
喬寶清當然要聽,道:「你說。」
「現在我們雖然知道了喬大俠的行進方位,但卻無法聯繫上他,而以喬大俠的腳程,這幾天說不定已經趕出去很遠,我們只有兩個人,便是跟在後面追,也很難追得上,萬一走岔了更加麻煩。喬姑娘,你說對嗎?」
喬寶清連忙點頭。
趙鶴堂接道:「不過湊巧的是,鄙府正在北方。所以我想,不如我們直接趕往北盟主府,路上要是碰見喬大俠當然最好,若是沒有,我回了家秉過家父,便可動用家下人手外出找尋,散播消息,這樣既可聯繫到喬大俠,又可順便請喬大俠到鄙府做客,屆時由家父親自出面勸慰他,想必比我這個小輩說話更為管用。不知道喬姑娘是否同意我的想法?」
喬寶清當然同意。
她簡直再同意也沒有了,她覺得趙鶴堂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在她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趙鶴堂能立刻就想到解決的辦法,既周到又妥當,她發現自己盯著他說話時嘴角含著的溫柔笑意,都有些捨不得轉開眼睛,從心底里湧出佩服到有點崇拜的情緒來。
趙鶴堂道:「那事不宜遲,喬姑娘若有需要收拾的東西請儘管去,在下在這裡等就好了。」
喬寶清呆了一下,她把剛才聽到的話在腦子裡回放了一遍,才反應過來:「我和你一起去?」
趙鶴堂點頭:「正是。一來喬大俠早一天見到你,就早一天放心。二來,我剛才一路走來,這府里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喬姑娘孤身一人住著實在不安全,叫人不放心。喬大俠知道了,也一定著急。」
這話本身聽上去就很有道理,趙鶴堂的語氣又堅決,喬寶清再想想那個練武場,三方夾擊之下,她只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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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北地的路途一直都很愉快。
趙鶴堂是常在外闖蕩的人,對怎麼安排行程成竹在胸,喬寶清跟著他,只覺得一路既緊湊又不至於過於負荷,每到黃昏時都正好能趕到城鎮投宿。且趙鶴堂雖然為人穩重,談吐卻不呆板,風趣又淵博,一路指點景色,常說些喬寶清從未聽過的典故趣聞,引得她不時驚嘆。
七八天路程趕下來,喬寶清對他的好感噌噌直線上升,只覺得他滿身都是優點,周身上下,就沒有讓人瞧不順眼的地方。面對這樣出色又體貼周到的男人,喬寶清一顆大小姐的芳心,很俗套地蠢蠢欲動了那麼一下。
她脾氣雖然一向粗放直接,但在這事上還是懂得少女的矜持,知道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卻又實在不能完全忍著,便拐著彎探問:「趙大哥,不知你家裡定的是哪派的姑娘?我似乎都沒有聽說過?」
趙鶴堂聞言,回過身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當然沒有聽說過,我自出道就在江湖上到處奔波,哪裡有空閒管兒女私事?」
喬寶清被看得心中慌亂了一下,她不由低下頭,莫名地覺得隱隱竊喜。
這份好心情一直維持到她當晚進了客棧後,上床安寢。
然後就做了噩夢。
睡夢中,她覺得自己似乎被關進了一個狹小的盒子裡,四面密不透風,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絕望地張大了嘴卻也沒有一點辦法,只能感受著自己一點一點窒息——
喬寶清猛地彈坐起來。
「醒了?」刻意壓低的男子聲音響起。
喬寶清瞪大了眼,看著坐在她床沿邊的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從一個噩夢裡醒來,又進入了第二個噩夢。
很快,鼻子上被捏過的殘存的痛感告訴了她答案。
「……」你是誰?!
喬寶清驚恐地伸手摸自己的咽喉,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黑暗裡的男子低聲道:「你要是答應我不大聲叫喊的話,我就解開你的啞穴。」
「……」我不叫。
喬寶清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還不能出聲,她只得不情願地又點了點頭。
男子伸手在她脖頸間一點:「好了。」
喬寶清確實沒有叫喊,不過不是因為之前承諾過,而是透過窗戶處投進來的微薄月光,她已經認出了這夜半驚悚來客的面目。
她本已快驚跳出胸膛的心臟忽然安穩下來,她半坐起身,把被子一直拉到脖頸,然後傲矜地揚起了下巴:「上官潛,深更半夜,你偷入我的房間想做什麼?」
「你爹去哪兒了?」
喬寶清略覺不可思議:「你半夜闖入我的房間,就為了問我爹?你找他幹什麼?」
喬寶清甚是不滿,這口氣,好像跟她很熟似的,他們可明明只有舊怨未清。便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清淺的月光照在上官潛微勾的嘴角,他微笑著道:「你不說就算了。」
他這樣不堅持,喬寶清倒愣了。
過一會,反應過來了:「你怎麼還不走?」
上官潛穩坐床邊,與她大眼瞪小眼:「我不知道你爹在哪,不能去尋他,怎麼走?」
喬寶清怒道:「你——無賴!」
上官潛嘆了口氣,道:「我確有要緊事尋你爹,有得罪的地方,回頭一併給你賠罪,眼下還請喬姑娘指點了我罷。」
他要是一意無賴到底,喬寶清最擅長硬碰硬,一定不會妥協,可他轉眼就服了軟,說的話不可謂不中聽,喬寶清的逆毛被安撫了,醞釀到一半的怒火就沒噴得出來。
「可能在北方。」她不甚情願地給了答案。
上官潛重複了她開頭兩個字:「可能?」
這事都怪自己——喬寶清有些愧疚又有些心虛,忽的轉念一想,不對呀,追根究底,弄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是眼前這個人才對!
她立即理直氣壯地遷怒了:「都怪你!」
上官潛稀奇地揚了眉:「願聞其詳。」
喬寶清便把這前後的因果相關一通抱怨,末了不客氣地在黑暗裡翻出個白眼送他。
「就是說,現在沒有人知道喬大俠的確切所在了?」
室內的一點光線不足以讓喬寶清看清上官潛面上變得凝重的表情,她只覺得這話聽上去不順耳,下意識反駁道:「誰說的?我們很快就會找到我爹了。」
「我們?」上官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所以,趙鶴堂只隨便用了三言兩語,就把你騙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