瀓沅嘗試解開乾坤袋上禁制,卻不得其法。
一氣之下便使了全力,乾坤袋變成碎片,東西也落了一地。
瀓沅眉頭一皺。
有他看了喉嚨苦的丹藥,有他聞了腦袋昏的薰香,甚至還有已經長了霉的水果。除過這些,還有一副荊棘鐲子,一件貂皮靈衣,一條流金鍊子,一塊碎成幾片的玉佩,還有一隻玉石耳掛。
許是耳掛造型別致,就連瀓沅也多看了兩眼。也只是看了兩眼,便隨手扔在了桌面之上。
宋蘭君再次進來的時候,瀓沅剛剛運功又覆蓋了一遍靈咒。
聽到聲響,瀓沅慵懶的抬眼。
「什麼事?」
宋蘭君乖順的低下頭。
「太衍宮不知道使用了什麼秘術,竟真將秘境封住了。只有三兩掖渚族人趁亂溜了出來,循著氣息找到了這裡。我將他們安置在月露宮,您需要召見嗎?」
瀓沅將宋蘭君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這才緩緩開口。
「讓他們歇著吧,本王現在不想看到那群沒用的廢物。」
說著指了指被他扔在一旁的耳掛。
「我忽然覺得,那東西與你挺合適的,賞給你了。」
宋竹君心中很是膈應,那耳掛她見過,那時候在瀾瀛,沐晚晚戴過。
可眼前的人喜怒無常,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又賞她兩個耳光。
「主子,那是您的東西。」
瀓沅滿不在意的一笑:「那不是我的,那是她的。神族的那群玩意兒,不知道拿什麼做了個這麼噁心人的東西。毀又毀不掉,我看了還心煩,你拿下去收著也好,扔掉也罷,總歸別讓我看見。」
說完瀓沅站起身,繞過王座,進了內殿。
宋蘭君俯身作揖,許久才抬頭看向那空無一物的王座。
她記得很多年前,她來過這裡,那時候這裡還到處是妖,那王座上坐著的,還是那時候的妖王。
他們對她很好,從一開始就很好。
相比起自己家裡那個「裝」著柔弱善良的妹妹和偏心偏疼的父母,那群妖怪簡直就像是太陽,曬得她暖洋洋。
她搖了搖頭,緩緩伸手,拿走了桌案上的耳掛。好似十分順從的將耳掛塞進了衣襟。
御獸宗下妖族的地界總是陰暗,宋蘭君退了出去,看向了妖界眾人看了千萬遍的「天」。
一聲冷笑自她的身後傳出。宋蘭君回頭,在牆的拐角處,慢慢挪出半截熟悉的影子。
「蕭公子。」
蕭風遠閉上眼,嘴角含笑。
「你從前可不是這樣叫我的。」
宋蘭君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不叫蕭公子叫什麼?主上?現在的我,可不敢了。還是說,蕭公子其實是來找我閒聊的?」
蕭風遠似是在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我倒不會來找我從前的部下閒聊,只是剛好要過來找一找咱們的這位王上。來的不是時候,你先進去了。」
宋蘭君不欲多說,抬步就走。
「蕭公子可以下次再來,蘭君定然不會再打擾了。」
蕭風遠沒說話,看著宋蘭君的背影,搖了搖頭。
細沙沒過他的鞋,蕭風遠伸手拂去,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如今有多可笑。
他從前從沒想過自己身體中那個掖渚族人離去,會帶來什麼,現在……
蕭風遠伸出手,手套將手遮擋,卻還是可以看出來,手指短了些。
明明他的魂魄就在這具身體裡,可這具身體,卻不再只屬於他的魂魄了。
他還沒有真正的見到那個人,還沒有問她……怎麼可以變成這幅樣子。
若是被瀓沅發現,他與國父恐怕是一樣的下場。
許久,蕭風遠呼出一口濁氣。
兩行腳印延伸著,不久就被風沙覆蓋。蕭風遠扯了扯自己頭上的的兜帽,踏出了妖族的地界。
夜涼如水,狂風肆虐。
宋蘭君自床上驚醒,偌大的半楓荷沒有一個人,樹影被風吹動,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魔。
不一會兒,她就感覺自己的後背一片潮濕。
無盡的暗夜之中,是誰的手冰涼而又帶滿戾氣,探向了她的肩膀。
她木然轉頭,就看見一張皮膚寸寸皸裂,血肉模糊的臉。
「呼。」
宋蘭君坐起身,慢慢的擦去額角的汗。
妖界的風,比從前更大了。
那些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卻又一次找上了她。
人人都在心疼宋竹君的處境,遭遇,可從來沒有人心疼她。
在許久許久之前,宋竹君並不是被父母孤立不受寵的孩子,相反那時候所有她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她宋蘭君在擔。
只不過,宋竹君只有上一世的記憶,所以才覺得她宋蘭君享盡偏愛。
哪裡像她,一遍一遍經歷,一遍一遍試錯,才終於把所有的一切都撇在了宋竹君身上,才終於得到了宋竹君曾經擁有的一切。
只不過沒有任何意義了,太過於執著的持續掙扎,讓她身心俱疲。
她人世的所有眷戀都在齊聚於妖界,可就算是這一點點,也被她親手斬斷。
只是因為,她需要足夠大的劫難,來栽贓宋竹君,讓宋竹君被父母放棄,讓她得到那些她嚮往的東西。
可就算得到了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切,她也因為看透了其中的醜惡,而變得冷漠疏離。
路走的太遠,讓她分不清愛恨,也辨不明恩仇。
於是她放縱自己,與曾經的幕後黑手同流合污。
錯就錯了,她不需要回頭。
她,不需要回頭!
胸前有亮光一閃而過,宋蘭君拿出耳掛,自嘲一笑。
明明厭惡至極,她竟然還放在心口,怪不得晚上睡不好。
雖是這麼想著,她卻將耳掛放在了枕頭之下,在這暗夜之中,再次閉上了眼睛。
太衍宮大劫初定,眾弟子身心俱疲,是以蕭風遠到的時候,山上一片漆黑。
「從前怎麼不見你們這麼早睡。」
他不經意的嘟囔,腳下步子未停。
路過流雲峰時不由得多看兩眼,看到結界時,心念微動。
按道理,他也算是死了,他的神識有沒有在裡面呢?
大抵是沒有的,畢竟不管是他的身體,還是他的一切,都已經被人盜取,就算是有,那也不是他了。
樹尖微彎,原本要離去的人卻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