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春風不言
約摸是宋竹君他們走後的第三個月,蕭風語收到了來自柳聞愔的東西。
他打開一看,不出意料的,依舊是木頭機關做的腿。
好像自那以後在柳聞愔那裡,這成了她最上心的事。
只是這一次有些不同。
「蕭師兄,這次那個弟子沒走,說是有些話要對你說。我將他安排在了客院。」
蕭風語點了點頭,傳話的弟子轉身離開。
他這才挪到床邊拿起了自己的拐杖。
自那以後蕭風語並不常露面,很大的原因是行動不便。失去了腿以後,走路變成了一件對他來說無比困難的事。
他在沒人看見的角落,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拐杖,又一次又一次跌倒在地,摔得滿身灰塵。
花了不知道多少日子,摔了不知道多少跤,才漸漸能夠熟練的用拐杖走路。
他到客房時,只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在坐著喝茶。
「你…就是柳姑娘派來的人?」
小孩似是被突然的聲音嚇到,杯子都扔了出去。
「我就這麼可怕?」
蕭風語笑的溫和。
南南搖了搖頭。
「不是,我是覺得掌門說的不錯,你真是個謫仙一樣的人兒。」
蕭風語覺得有些好笑,南南靠近他,攙扶著他的手,讓他能夠更順利的坐下。蕭風語不緊不慢的撿起被南南扔出去的茶杯。
南南也在他的對面坐定。
「你可別不信,掌門真是這麼說的。我來這兒之前,還不信來著。畢竟這麼多年了。我都沒見過比池曄更好看的了。池曄你知道嗎?算了,他那麼不修邊幅,你肯定是不知道的。」
蕭風語沒有言語,只是將茶往南南那邊推了推。
「這茶過第二遍水才好喝,你試試?」
南南接過抿了一口。
「你的茶一點都不苦,池曄那小子給我喝的茶都可苦了。」
蕭風語眉頭微挑:「我知道他的,也見過他。」說到這停頓了一瞬間,努力想了想那個青年人的面容,又慢慢說。「確實長得很好看。」
南南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是吧是吧,我從來不撒謊的。那你見過他,你知道他去哪裡修煉了嗎?掌門說他和她吵架了,生氣說要跑到境外之地去修煉。我還沒有嫌他常常捉弄我,他倒好,倒先拋下我跑了。因為這個,我慪了大半個月的氣呢。」
蕭風語不知道自己臉上此刻掛著的是什麼樣的表情,只是下意識的開口。
「你知道池曄的茶為什麼是苦的嗎?」
南南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來。
「為什麼?為什麼?」
蕭風語看向窗外被風吹的亂動的枝葉。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他的茶也很苦,因為他日子過得很苦。」
南南聽完矮下去了半個身子。
「那池曄這麼苦的話,我就不生他的氣了。可是他現在不在我身邊,我都不能親口告訴他我不生氣了。」
蕭風語強撐著身子,越過桌案摸了摸南南的頭。
「只要你是誠心想要原諒他,那他就聽得到。」
南南抬頭,臉上的笑容淡去。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蕭風語的手僵在南南頭上,有些不明所以。
「我喜歡你啊,你這麼可愛。」
許久,蕭風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就沒事了,掌門說我這個身板很適合練劍,她不通劍法,又要去閉關,怕耽誤了我,所以讓我來找你。你既然喜歡我,那就做我師父吧。」
蕭風語心中一陣慌亂,雖然南南嘴裡說的是這麼回事,可實際上不就是柳聞愔在託孤?
「你們掌門身體還好嗎?」
南南被他問的莫名。
「掌門身體可好了,我走的時候她還和我過了兩招呢。你問這個幹什麼?」
蕭風語面上平靜。
「她好著就行。」
可心中卻控制不住的溢出半分悲傷。
從前寧願用所有人的命去換自己活的人,在這最後的最後,選擇燃燒性命去託孤。
他並沒有教化成功後該有的開心。
「你光流眼淚乾什麼?你到底收不收我啊?」
蕭風語伸手,眼角的淚被擦去,他收回自己的手,定定的看向南南。
「從今天開始,你就改叫池愔。倘有外人問起,就說是我蕭風語的徒弟。」
南南也識相得很,聽完立馬往外退了幾步,跪了下去。
「池愔見過師父。」
蕭風語擺了擺手。
「罷了。」說完朝外頭喊了一聲誰的名字。
南南偏頭看向剛進來的人,不就是帶他過來的人嗎。
「你將他帶回我的住處,我那院子東邊還有間廂房,你收拾出來給他。以後你也不用來我這裡伺候了。」
那人依言退下,南南看向他。
蕭風語柔和一笑。
「去吧。」
南南一步三回頭,出了門之後又跑回來。
「你不用掌門給你做的木頭腿嗎?這一條腿,她熬著大夜做了好久的。」
蕭風語點了點頭。
「知道了,你先回去。」
蕭風語就這樣坐在原地坐了很久。
日暮時分,南南才看見蕭風語緩緩推開了院門。
「師父!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蕭風語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
「怎麼會不回來?你將屋裡桌子上的那條腿拿過來,我試一試。」
池愔跑的極快,蕭風語話都沒說完,那盒子已經被他拿出來了。
木頭做的機關腿,就算是有軟布墊了又墊還是很磨,只不過確實比拐杖來的方便。而且這一次的這半條腿,比之前做的更加好用。
「怎麼樣,掌門和孟老先生討論了好久呢。」
蕭風語點了點頭。
「很好,如果有機會,我還想親自和她道謝。」
池愔眉目低垂。
「沒關係,就算你現在和她道謝,她也能聽得見。」
蕭風語看著低下頭的池愔。
「你在說什麼?」
池愔抬頭,笑得燦爛。
「我說,怎麼會沒有機會呢?只要師父想,什麼時候都能去和掌門道謝。」
春風不言,可他們心知肚明。
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就如同這崖上清風,剛吹過了,就是吹過了。
就算來日,還能在此處吹到相似力度的風,也只會是相似。
也只能是相似。
那風再也不會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