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茸的話和司臠的說辭對應了起來。
她倆確實有過私下接觸和約定。
這讓陳牧舟不禁想到，夢界剛搭建起來，司零入侵夢界的時候。
司茸不聲不響就和簡夏接觸，達成交易，並實現了讓簡夏花錢買積分，給夢界交網費的壯舉。
司茸一直是很有主見的。
這麼有主見的她，似乎在司臠那裡吃了癟，
所以，眼瞅著她委屈巴巴起來，陳牧舟一陣心虛。
司零和司臠誰最難搞，這個不好說，
但從司茸的反應看，一個處理不好，他會變得很難搞。
[沒事，茸茸，你放心，這事兒我會解決。]
陳牧舟立即斬釘截鐵的安撫著。
「嗯。」
司茸應了一聲，雙手捧起兔子。
四目相對，陳牧舟察覺到她眉眼稍稍柔和，也多了一絲悵然。
他感覺，司茸就像是透過了兔眼，在審視著他的靈魂。
恍惚間，他想起了某小羊因為一次錯誤的感官劫持，被嚇出心理陰影的事情。
他似乎找到了司茸識破他的原因。
[茸茸……]
注意到司茸櫻唇翕動，欲言又止的樣子，陳牧舟搶先開口，將鉻調用被司臠劫持、替換，又輾轉回到他手中的過程解釋了一番。
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刪減了一些與臠女王相關的證明和反證明事件。
其實，他完全可以把鍋甩給司臠，迅速哄好司茸，終結這個話題。
比如，臠女王對他強取豪奪，而他忍辱負重，只為拿到臠調用，目的就是為了來殷堡找司茸，完成他們之間的約定。
只要他切換到八嘎語與司茸交流，哪怕司臠掌控著臠異化場的信息流，也不會明白他的這些編排。
但陳牧舟並沒有這麼做。
相反，他在司臠有可能窺聽的前提下，故意把自己的觀點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司臠秉性很固執，這算是敲打一下。
[……相信我，茸茸。]
[你們之間不可調和的結構性矛盾，我一定會從根源上解決。]
[司臠要是對你做什麼，我替你教訓她。]
正兒八經的補上態度後，司茸俏臉上的悵然果然消解了不少。
她把陳牧舟捧到面前，用臉頰輕輕的蹭了蹭他。
「陳牧舟，你來，真好。」
「我帶你，去玩。」
司茸說著，不等陳牧舟做出回應，便抱著兔子出了門。
蕈樹邊緣有條小隧洞，拾級而下，便來到一處潭水旁。
同樣有暖色系的菌光照明，溫馨無比。
潭邊有一個小衣架，還有菌子長成的矮桌，上面擺著一些洗漱用品。
司茸將陳牧舟放在菌桌上，便顧自脫了衣服，在架子上掛好，這才抱起兔子，轉身涉入潭水中。
[……]
陳牧舟觀察司茸日常的願望狠狠得到了滿足。
兔毛入水，溫暖愜意，就在他懷疑這是一眼溫泉的時候，一個酷炫的銀色四面體從水底浮現。
感受到四面體冷卻時逸散出來的熱量，陳牧舟才知道了『溫泉』的成因。
[這是……鉻？]
「嗯。」
司茸點頭，一手摟著兔子，自己整個人沒入潭水中，只在水面露出半張小臉。
「你激活，咕嚕，調用，咕嚕，能聊天。」
司茸解釋道。
[調用我剛拿到手，回去就激活。]
陳牧舟一邊毫不遲疑的回應著，一邊撒著歡在機場上踢蹬。
兔子怕洗澡？不存在的！
非常好體驗，使兔子旋轉。
半個鐘頭後，司茸像出水芙蓉般起身，
四面體像一朵花一樣展開，它開始凌空旋轉，如花瓣張開的金屬面扭轉出一個傾角，如風扇一般將核心的熱量吹送出來。
一人一兔被很快烘乾，
不出意外的，司茸果然換上另一套研究員制服，有白色的襯衣和領帶，她用一條雪白的菌絲簡單的將頭髮一束，便抱著兔子躍上了四面體。
小白沒騙人，司茸真的會飛！
當四面體衝出菌海，懸停在半空時，陳牧舟繼續開著眼。
[我去，浮游炮！]
注意到大四面體解體，分裂出一些小四面體，並繞著司茸轉圈的時候，陳牧舟的中二之魂燃燒了起來。
他這才知道，司茸給他的鉻調用，就是這樣一個小四面體。
司臠將其稱之為『天梭』。
很貼切的稱呼。
它有一人高，裡面塞個人進去不成問題。
陳牧舟沒有急於向司茸詢問鉻的細節，等回去他激活了調用，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現在，他老老實實的順著司茸的心意，跟著她玩。
什麼老年搖搖車，蘑菇蹦蹦床，滑滑梯……
打死陳牧舟也沒料到，菌海里還藏著這些玩意。
司茸抱著他逐一體驗這些項目，
小臉上洋溢著柔和的期許，
陳牧舟自不會掃了她的興致。
這情形，讓陳牧舟有種異地情侶奔現，被帶著四處遊覽對方老家景點的感覺。
從這些『設施』的磨損程度看，司茸應該經常過來玩。
但一想到這就是司茸的娛樂，想到她孤獨一人在這滑梯上上上下下，陳牧舟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想了解司茸的日常來著，但這般日常，並不是他期待的樣子。
但她仍舊滿懷期許的帶他過來，體驗一番。
這顯然是她覺得，最好玩的。
她那期待的目光就像在說，看吶，陳牧舟，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你喜歡嗎？
他怎麼可能不喜歡。
哪怕司茸帶他玩泥巴，他也能玩出花來。
陳牧舟突然後悔自己偷懶，沒把人形態行走體做出來了。
他真的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把心意傳達給她。
無奈之下，陳牧舟使出了渾身解數，發揮出一隻兔子的極限。
柔和的笑意也駐留在司茸的唇間。
「陳牧舟，我們去，那邊。」
參觀完司茸的個人景點收藏，一人一兔回到四面體上，一路往南飛行。
帝都殷堡。
陳牧舟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座傳說中的城市，
從北郊深入沒多久，他就看到被菌群覆蓋的巨大的陷坑，
這些坑洞大小不一，幾百米到數公里不等，就像是交疊的環形山。
多數坑洞被菌類或植被覆蓋，
有的大坑底部，也許是因為積雨，形如小型的湖泊，上面漂浮著灰白的雜質，散發著腐敗的氣息。
[嗯？]
在其中一座坑底，陳牧舟竟然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地衣』，
司霧曾經端了一大盤這玩意，涼拌一番，想讓他吃。
[……]
陳牧舟在心裡又默默的記了司霧一筆。
還好他沒上當受騙。
地衣是真菌、細菌、藻類複合而成的特殊生物，主體屬於茸系，
而司霧的人形態用掉了司茸的最後一塊人源質，地衣恐怕是她在那時候獲取的茸系能力。
「陳牧舟，這些是，核彈坑。」
司茸像導遊一樣，認真的介紹著。
[竟然是核彈坑！！]
陳牧舟也配合的做出回應。
司茸顯然還記得她和陳牧舟的約定，她正在向陳牧舟揭開殷堡的神秘面紗。
哪怕陳牧舟過來的，只是一個行走體。
司茸沒有介意，仍舊認真的兌現了承諾。
沒有額外的條件，只有清澈的誠摯。
她定下約定，並不是在為難他，或許只是想讓他來看看，看到就好。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兔子在司茸懷裡蹭了蹭，一雙眼睛四下撒摸著，生怕錯過什麼細節。
核彈洗地，並沒有摧毀這裡的生態，
只是將人類文明埋葬在廢墟之中。
按軍座大人的說法，砸在殷堡的核飛彈，是最為先進的氫彈，用聚變的純能實現打擊效果，
聚變反應比較徹底，沒有留下多少核污染，相對清潔。
所以，並沒有什麼放射變異的怪東西出現，與繁盛分庭抗禮。
繼續往南，茸環境逐漸斑駁退卻，地面逐漸荒蕪起來，
這裡是殷堡皇宮所在的位置，遭遇了更密集的核打擊，
地面黑紅斑駁，卻不是臠環境，而是高溫反覆淬鍊洗禮後，生成的玻璃熔渣。
陳牧舟在衛星圖上注意過這片區域，其邊界方方正正的，顯得很規整，像一些嵌套的大小矩形。
親眼看到，又是另一種感覺。
就在陳牧舟懷疑玻璃上為什麼沒有異化生物的身影時，他注意到了一些奇特的結構。
那仍舊是一些嵌套的矩形，相對密集的堆疊著，在陽光下，反射著一種彩色的漸變，
層層疊疊，像金屬鉍的結晶，
一些紫色的晶體和銀灰色的四面體與之複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而嶙峋的柱狀物，組成了一片金屬質地的森林。
「陳牧舟，這裡是，鉻環境。」
這些是，鉻柱。」
司茸解釋道。
[……]
陳牧舟一怔，懸著的心也隨時放鬆下來。
好嘛，還是圖家的地盤。
親眼目睹一條『鉻柱』在地面結晶，並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玻璃剝裂聲，逐漸成長起來，他嘆為觀止。
這是生物？
有基因？
陳牧舟愈發急於激活鉻調用了。
在鉻環境的邊緣，四面體停了下來，
司茸抱起兔子，從四面體上起身，將兔頭對準了鉻環境之外。
在規整的鉻環境邊界，一片不大的白色沙漠呈現在兔子的視野之中。
這裡看起來，像一片風化的鈣質層，但仔細觀察下，會發現埋藏其中的骸骨。
完全脫脂的白色骸骨，在白色砂礫中沉浮。
有人、有獸、有鳥，散離崩碎，沒有一具完整的骸骨，甚至沒有兩片骨頭因骨縫或關節連接在一起。
拆解的極其細碎。
陳牧舟是通過一些顱部特徵，才分辨出這些動物來。
它們像是輕得沒有質量一般，一陣微風就可以將它們從砂礫中暴露出來，再一陣風，便又將它們掩埋，
像極了泡沫塑料。
它們交替的呈現，卻又聚而不散，沙漠與鉻環境有著清晰的界限，並沒有白色沙礫吹到這邊來。
在這般持續的風化擾動下，陳牧舟毫不懷疑，這些骨骼會彼此磨損成骨粒、骨沙，徹底成為白色沙漠的一部分。
[茸茸，這不會也是某個司主的環境吧？]
陳牧舟下意識問道。
「嗯。」
司茸點點頭，「陳牧舟，這是，朊環境。」
[？！]
陳牧舟大吃一驚，這竟然是協議的環境！
這特麼的……堂堂協議，怎麼比司月還要陰間？！
一時間，各種想法充斥在腦海，但因為太過顛覆，他絲毫理不出頭緒來。
[這么小……]
想來想去，他只對這片環境的大小做出評價。
「這不是，朊的，主環境。」
司茸聞言，認真解釋道，「它的，本體在，南大陸。」
[！！]
[茸茸，等會……]
陳牧舟下意識想調衛星圖，但臠的行走體沒有任何調用功能，他又不捨得斷開，只能聚精會神的回憶一番，總算是有了點印象。
藍星除了神州帝國所在的中洲大陸外，還有西洲、東十字洲，南雙子洲幾片大陸。
中洲大陸是最大的一片陸地，又叫世界島，
西洲與之隔了一道冰川形成的絕壁峽灣，
藍星背面，有一片十字星形狀的大陸與中洲大陸隔海相對，被稱作東十字洲。
而南雙子洲，是對南半球兩片大陸的統稱，
其中一片是南極大陸，另一片就是司茸所說的南大陸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片新月狀的大陸，位於西洲的西南角，不過藍星人或許是覺得其面積不足以擔的起一片大陸，所以它一直被稱作『新月島』。
回憶了藍星布局後，陳牧舟開始重點思索起南大陸的衛星圖特徵。
只一想，他便有些頭皮發麻。
被他控制的行走體兔子直接炸了毛。
司茸見狀，忙把他護在懷中，小心的給他順著毛。
[白骨……]
南大陸上一片綿延的白，他是很有印象的。
但因為他看的時候，南半球恰好是冬季，他一直以為那是雪。
司茸的解釋，讓他意識到了，那片白，除了雪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
[這特麼的……]
陳牧舟只感覺細思極恐！
協議這傢伙，不在防禦基因生效範圍之內也就罷了，它本體竟也在中洲大陸之外！
它到底在搞什麼？！
陳牧舟感覺自己嗅探到了什麼，兔子也因此耳朵高挺，身體繃直，警惕非常。
「陳牧舟，乖乖，不怕。」
司茸以為陳牧舟嚇傻了，她一邊順毛，一邊控制四面體掉頭，徑直往回飛去。
[……]
陳牧舟一怔，旋即厚顏無恥的嚶嚶一聲，趁機拱到司茸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