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鑫兒從家裡的屋子中走了出來。
然後徑直走到李福海身邊，拉著他說道：「那些禮物一會兒你得帶回去，我不能收，那個，禮太重，也太多了！」
顯然是王燕發現了禮物裡面的大量現金。
「鑫兒小哥，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無以為報，那點身外之物，請你不要放在心上才是，不然我真是慚愧！」
李鑫兒還想說什麼，就被他的媳婦打斷了。
王燕扯開嗓子，滿臉興奮地招呼大家吃飯。
此時，門口走進來一位年輕的農婦，進門後喊了李鑫兒一聲爸後，就走去廚房了。
李鑫兒介紹道：「剛才這位是我女兒李三妹，她就嫁在我們村里。」
「鑫兒小哥，你有幾個孩子？」
「兩個，三妹是大的，她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在外打工！」
李福海想了一想，緩慢地說道：「三妹？聽這個名字，像是第三個孩子！」
李鑫兒低下頭，輕聲說道：「三妹上面，是有一對雙胞胎。沒看住，早早就夭折了。」
李福海聽到後，輕輕用手，拍了拍李鑫兒的肩膀。
說道：「真是對不住了，鑫兒小哥！是我多嘴了！」
「沒什麼的李老，都過去那麼些年了。可能我跟他們哥兩，沒什麼緣分吧！搞不好，他們哥兩，現在投胎到了一個比我好的人家。」
那晚，我們吃到很晚才離開。
我和李鑫兒約好，第二天一早，我們一起搭車回縣城。
李福海則表示他就在黃草鄉過年了，因為等過完年，他還要建一所養老院。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朦朦亮，李鑫兒就來衛生院敲我的門了。
對於習慣於晚睡的我來說，這個時間點起床，還真有點不適。
不過我還是趕緊穿上了衣服。
不一會，就跟著李鑫兒去到路邊搭回縣城的車。
我們離開的時候，李福海還沒有起床，我也就沒有打擾他。
班車一路顛簸，我和李鑫兒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假裝對古玩小店很感興趣，提出去李鑫兒的店裡看看。
縣城的后街，即便是過年的時候，人也不多。
我坐在他的小店裡，擰開自己的茶杯，等著李鑫兒燒開水泡茶。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思索許久之久，我問道：「李哥！你的父親和母親，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他顯然對於我的問題，沒有任何的防備，片刻的愣神之後，他注意到燒水壺的水開了，便一邊給我的杯子裡加水，一邊問道：「小力哥，要不要換換茶葉？」
「謝謝！不用了，茶葉是新的。」
給我的茶杯倒滿開水後，他坐了下來。
並慢慢地說道：「我沒有父母，我對他們沒有任何印象，可能我是我爺爺撿來的。」
我默然。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結婚早，我女兒三妹上面，是我的一對雙胞胎兒子，那時候村里人都很羨慕我，因為那個年代，鄉下重男輕女的觀念還比較嚴重。我那個時候，帶著王燕在省城打工，孩子就托福給王燕的爸媽照顧。我岳父岳父家的孩子也多，根本照看不過來，有一天，兩孩子去河邊玩水，就沒了。等我的兩個孩子屍體浮上來，才被村民們發現。」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看著李鑫兒紅了的眼眶，心裡很不忍。
「我一直很自責，從省城回來後，就不再出去打工了！」
聽完他的話，我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知道，在農村，有很多留守兒童的悲劇。
長久的沉默之後，我試探性地問道：「李哥，你是不是有怨過，如果那兩孩子也有爺爺奶奶照顧著，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
他看看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想了想，自作聰明地再次試探道：「我也聽村里人說，您從小沒有父母，是一位老人把您帶大的，那位老人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李鑫兒看看我，給我遞上了一支煙，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猛吸一口後，說道：「小力哥，知道我和爺爺事情的人，村里沒有。」
我有些尷尬，難道我猜得不對，他不是在村子裡長大的？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從小跟爺爺在三塔長大，爺爺靠著手藝養活我。爺爺過世後，我才到村里跟王燕結婚的。村里人，並不認識我爺爺！」
他滅掉煙，看看我，又說道：「是的，我的爺爺就是黃桂庭。」
他對我直接攤牌，還真是把我打懵了！
我問道：「李哥，您為何不跟李老相認？」
「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覺得心裡很不舒服！我心裡是真的很抗拒相認，如果相認，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我也老了，相認，就不必了！就算認了，又能怎麼樣！？」
他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昨晚，我老婆發現李老送的其中兩個大盒子裡，都是現金，讓孫子把我叫進去，告訴我說，如果我要是敢把錢還回去，她就上吊！你們走後，她就把錢全部縫到了被子裡。」
李鑫兒搖了搖頭，嘆氣道：「讓你見笑了！」
我趕忙說道：「李哥，那是您贏得的！就算你和李老沒有血緣關係，你也救了他一命！」
李鑫兒沒說話。
我又說道：「李老說，他喜歡黃草鄉，想住下來，他還要建一所養老院。將來有一天，李老要是知道了你就是他要尋找的兒子，你會和他相認嗎？」
李鑫兒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會知道的，知道我爺爺名字的老人，都已經過世了。」
我剛想問他，難道就不擔心我會告訴李福海？
李鑫兒就立刻問道：「小力哥，你是如何得知我就是黃桂庭的孫子？」
「這個！我會一點看相術，其實，我也是猜的。」
李鑫兒看看我，他或許知道我在撒謊，但是並沒有在意。
我繼續說道：「我不會告訴李老的，這是你的隱私和權利。」
我說的是真的，我想我沒有權利那樣做。
「謝謝你小力哥！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會騙我！」
我高興地點點頭，起身準備收拾東西，我也該走了！
只聽他說道：「小力哥！等過完年再走吧，過年趕路一個人，孤單了些！」
「沒事，我今天能到省城，到了省城就可以坐飛機回家，坐飛機很快的！」
「飛機？是呀，聽說很快，我還沒坐過飛機呢，只在電視上見過。」
收拾完東西，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李哥，我們留個聯繫方式，以後，我請您坐飛機！」
他笑了笑。
我們互相留了電話後，李鑫兒一路送我走出了后街。
我跟他道別，讓他別送了，他才停住。
我走出幾步，回頭看他，他的背影在后街的石頭路上行走著。
我這才放開腳步，大步離開。
很多年後，李福海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那個親生兒子。
不過我聽說，他跟李鑫兒一家一直相處得很好。
或許，他們只是以另外的方式生活在了一起。
又何必非得相認。
而我，一直保守了那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