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在我們兩個之間,不用說,自然心領神會。
之所以知道被劫的壽數在玄黃仙尊身上,還要斬殺他,是因為我沒有把握活捉他。
而從他不敢與我直接正面鬥法可以看出,他已經心生畏懼。
如果今天拿不下他,他一定會逃走藏起來,再也不跟我朝面,而且還會利用我想討回壽數這件事情設局套我。
不殺他,我永遠有個弱點在地仙府手上捏著,後患無窮。
妙姐對此看得很清楚,所以她說的不是這個。
在剛剛的對戰中,我有一次生擒玄黃仙尊的機會。
他用屍體封鎖我退路那一擊,如果我先後退避過那些掩護他攻擊的毒血再出劍,完全可以擊傷他,然後順勢生擒。
可是我沒有後退,而是選擇了直接出招,以攻對攻。
對付這種高手,以攻對攻就不能留手,否則死的就是我。
我不後退,是因為背上背著妙姐。
一旦後退,屍體爆裂的攻擊就會全落到她身上。
她被打傷氣脈,無法使力施術,受到這攻擊就死定了。
我是鐵石心腸,但不是沒人味。
黃玄然看得准,素懷看得不准。
如果需要用妙姐的命來換我的壽數,那這壽數不要也罷!
妙姐說:「劫壽續命,是地仙府的一個陰謀。一方面是為了控制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給地仙府供奉人財物,另一方面是為了給九元真人們修仙提供仙基。
有九元真人需要壽數來維持健康,就把劫來的壽數偷偷轉過去,明面上的受主則以固壽的名義賜予毒丹,表面上看也像劫壽一樣,可以在到壽之前無病無災,實際上則是用毒丹透支身體,本來能活九十歲,這一透支,就只能活七十歲甚至六十歲,等到壽限差不多了,就製造各種意外解決掉。有九元真人需要生口的,正好把壽材處理了送過去交給九元真人用於修行,可以採補,可以服食,可以煉丹,用處很多。有九元真人需要祭品的,就造畜送過去起儀軌斬殺……
地仙府有八個九元真人,玄黃仙尊雖然不是本事最大的,但卻肯定是活得最久的,他今年已經一百九十歲。修不成仙,又不願意屍解,就只能靠各種采生法門維持身體不腐朽,劫來的壽數就是基礎之一,他活得越久,需要的壽數就越多。
只靠一般的劫壽續命,已經不能滿足他的需要。所以他才來台灣建了這個三公教,他會每年舉行一次大型儀軌法事,名義上是為教眾消災禳福,實際上則是藉機劫壽,每個教眾只劫一小部分,便足夠維持他身體所需,等待天時。
你殺了他,劫來的壽數也就隨著他的死一起消散,再也沒法討還自身了。」
我問:「他在等什麼天時?」
妙姐道:「地仙府有個說法,人想成仙,光靠修行不夠,還得有適當的天時,只有天時到了,抓住那一瞬而逝的天機,才能夠蛻羽成仙。這天時可以是天災,也可以是人禍,還可以是星辰變動。平時只需要耐心等待,天時一到,自然就能生出感應,踏過仙人之隔的門檻,立地成仙。不過天時不是那麼容易等的,所以九元真人們只能想盡辦法求取長生不死,爭取活到天時降臨。」
我問:「有九元真人等到天時了嗎?」
妙姐說:「據說宋朝時有等到的,那人叫孫朴,是孫恩的後人,當時天底下最厲害的修道之士,也是地仙府最強的九元真人。」
我問:「只有這一個?」
妙姐說:「有明確記載的只有這一個。記錄是他的弟子,親眼見到他羽化飛升,還曾接到過他化仙之後的法旨傳功。」
「這個孫朴應該是沒成仙。我在金城的時候,與來少清一起去挖了他的墳。」
我不由笑了起來,把盜發孫朴墓的經過講了一遍。
妙姐聽完之後,怔怔出神,突然問:「陸塵音一槍就打死了來少清?」
我說:「之前來少清已經受傷,而且消耗了很多力氣。」
妙姐又問:「在那種情況下,你有把握一擊殺了來少清嗎?」
我說:「沒有。」
妙姐又問:「以你擊玄黃仙尊那一劍,在那種情況下有把握嗎?」
我反覆回想當時的情景,最終還是說:「沒有。」
妙姐微微嘆氣,說:「正道大脈,真了不起。她長的很漂亮吧。」
我說:「像陸塵音這樣的,我沒有再遇到過第二個。她跟我們都不一樣。」
妙姐怔怔地說:「原以為黃元君不會再牽涉江湖上的事情,可沒想到她竟然教出這麼個徒弟來。能讓黃元君那樣的人物收為徒弟,肯定跟我們不一樣,最差也是個天生道種,不像我們資質愚,悟性差,再怎麼折騰,也只能給人做備胎。她很漂亮吧,在金城的時候,可惜沒見她一面」
我說:「她那樣的人只要在那裡,沒人會在意關心她的長相。」
妙姐點了點頭,說:「那一定很漂亮了,真想見她一面。」
我只好說:「我可以帶你去京城,她在白雲觀道教學院學習,想見隨時可以見。」
妙姐搖了搖頭,說:「我不去京城。那裡有神仙,我不能去。」
我說:「京城我去了,沒見著有大本事的神仙。」
妙姐說:「真神不露相,等真見著,就晚了。」
我問:「你見過?」
妙姐再次搖頭,卻說:「你能找到陳義福和玄黃天仙尊,是看到劫壽的名冊了嗎?」
我說:「魏解在泰國甘達大法師那裡藏了一份名冊,我拿到了。」
妙姐又問:「跟你一批劫壽的有幾個人?」
我說:「總共只有兩個,如果我的壽數落在陳義福身上,那我就叫盧俊才。」
妙姐說:「你去找同批另一個受主,劫了他的壽,可以保你剩下兩年平安健康,不會因為壽數將近而快速衰弱,好好的活兩年,別死。」
她沒再說別的,只是棄掉王慧霞面孔,換回自己的樣貌。
我們在這旅舍住了五天。
我買了藥材,借老闆的藥罐,每天給妙姐煮藥喝。
她恢復的很快,第五天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復原。
然後,她就走了,帶走了玄黃仙尊的腦袋,留下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有兩個字。
「別死。」
關於她的事情,她一句也沒有對我說。
我也沒問。
想說的,不用問她也會說。
不想說的,再怎麼問她也不會說。
我們兩個一直就是這麼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