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離水（引子）

  離水以前是個小城，現在成了江河省中的為數不多的繁華大市。每當夜幕垂臨，生活在燈紅酒綠的都市富豪便會展現他們變質的慷慨。龐大的資金伴著混雜的酒水流動，又或是化作虛榮與名利，鑲嵌於破舊的皮革上，產出光鮮亮麗的商品。那些離水的本地人，應該是嗅慣了黏膩的香水，見多了理的油光的「地中海」，慢慢也不太窮了。

  但是，外地來的打工人，無論是僵立在服務崗位面帶假笑，還是奔走於大街小巷汗如雨下，僅憑一身勞苦，想在離水有個安穩的小窩，總歸太難。

  「可不是，我這干苦力的現兒能為口飯吃，過勞死噢！」說話的中年人用泛黑的指尖彈了彈煙，簇集的菸灰振了振，散落地上。

  「這給娃兒弄車，以後還要弄房，啥不得錢。」中年人猛抽了口煙，用兩指夾了濾嘴，手垂在身側，一臉苦相的看向桌對面的老友。

  對面的人「嗯」了一聲，起筷子嘗了粒花生米，又灌了口涼了的白開水。

  「馮貴，你那代駕的活兒整的煙不抽酒不喝的，悶了。」

  叫作馮貴的人又給自己倒了杯水。鋁皮的水壺乘著昏黃的燈光，映出了馮貴麻袋般皺褶的面龐，突出的顴骨更顯消瘦。

  令人煩躁的電磁聲響起，馮貴從松垮的代駕服下拽出不安分的手機，一單活兒。

  匆匆告別。十月的寒風偏愛密布裂紋的皮膚，無形的利齒輕鬆刺入未遮掩的溝壑，撕扯干立的小碎皮。小小的摺疊電瓶車載著瘦瘦的人甩開一片片純淨的白光。

  等了紅燈，闖了黃燈，向東拐拐，往西走走，到了。

  迷糊的主駕，爛醉的客人，輝煌的酒店中白光四灑，卻抹不去影的漆黑。

  馮貴嘆了口氣，後排座上的客人額頭上油汗溢出，囫圇的吞咽聲斷斷續續。這樣的客人，馮貴實在不願意代駕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好在副駕駛座上還坐著位還算清醒的客人。

  汽車發動，緩緩起步。馮貴小心的駕駛著。黑色的車身似是一條肥魚，淌著著夜幕，游入不息的光流。

  「嘟嘟，嘟—」喧囂的鳴笛聲是都市銀河中的水花，一聲不絕，一聲又起。至於交織的各色燈光，更是讓柏油路上的每一粒石子都無可遁形。反觀車內，便有些過分靜了。

  黑色的肥魚不緊不慢的游著，對車流的光色與聲響略顯愚鈍。堅實的玻璃與車框緊緊貼合，阻隔了繁雜的聲浪，車內靜靜的，除了馮貴駕駛發出的細微聲響外，好像缺了些什麼。

  「咋沒聲兒？」一陣疑惑在馮貴心中泛起，不過客人沒說什麼，他也不便說什麼。

  拐彎處，馮貴熟練的打開轉向燈，習慣性的看向右側的後視鏡。光滑的鏡面照出空蕩蕩的車尾，清晰的刻畫著路面上連續的白線，多年駕車的經驗讓他隱隱覺的不對，「應該拐彎吧？」馮貴糾結的暗想。轉頭看向身邊的客人，不過馮貴那詢問的目光並沒有得到回應，副駕駛位上的客人依然僵直的躺在椅背上，昏暗的燈光讓他辨不清客人是否已經熟睡。

  馮貴終究沒有出聲問詢，只是按照經驗，默默的提升了車速。

  ......

  金碧輝煌的別墅莊園，沉重的黑色汽車駛入，擠壓著路面的微塵。車輪停駐，惡臭的氣息拂過，驚走了久留的蟋蟀。

  良久，車門打開，肥潤的蠕蟲擠出車門，抽搐著滾落地面。

  啪的一聲，蛆蟲炸裂，滿地白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