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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倒懸於天際的雨,也曾悲傷哭泣

2024-09-17 00:29:47 作者: 火山蛤蟆青頭草
  陰沉的天空昭示著屠殺的開始,人們戴上偽裝的面具以求保護。或許卑弱的生靈應該祈禱?但誰又能留駐垂憐的目光。

  翻轉,翻轉,一切都在翻轉。暗黃的老樓顯露它潔白的里牆,平滑的機械暴露它紛亂的組件。人同樣在翻轉,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密集的血管像是勒緊的繩索,纏繞著白骨於臟器,嘿,還有大腦,精美的紋路肆意的感受著腥臭空氣,不知這樣是否會存留更加深刻的記憶。

  翻轉,翻轉,天空同樣在翻轉,遙遠的雲層揮散大地的塵埃,無知的蟻蟲翱翔在涌動的巢穴,未知的「殼」包裹了目光的盡頭,之後,便是黑暗。

  太快了,世界的翻轉如同呼吸一樣自然,在張希仍未能明晰䁛的話語時,便已經完成。

  黑暗蔓延到了略顯空曠的教室中,唯一的光源,便是樓道內那暴露了電板的應急燈。

  或許沒有燈光會更好,這樣就不必直視教室內不可名狀的三人了。張希輕輕的呼出口氣,看了眼骨血交融的手掌。呵,現在我應該比䁛更嚇人。

  張希感到不那麼害怕了,詭因環肆於未知而令人恐懼,但他已經見到了無法理解的現象,甚至,這種生物的翻轉讓張希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迫吸嗨了。

  真嚇人,默默的梳理這紛亂的思緒,張希想起了佛羅里達的「銷煙」勇士。

  真正的猛士,敢於用一人之力使整個城鎮面見耶穌。

  「不應該啊,不對,」山羊鬍的話語驚醒了凝固的氣流,他不停的碎碎念著,搖著頭,像是被綁上了磁鐵的信鴿。他走到了教室門邊,貼近著唯一的門:

  他用腎臟倚靠著門邊的牆,他的氣管口張合著,竟然還能發出聲音。「門,告訴我,在這裡,誰是活人?」

  門開了,在堆砌的課桌、散亂書本的壓迫中,門向里緩緩的打開。像是鵲鷂掠過稻田般悠然。

  它輕柔的穩定的門縫的寬度,讓漆黑的狹縫送來風的聲音:

  「六個個體,兩個活人。」

  教室里再度安靜,原本拉手的兩位躲藏者不由得鬆開了勾連的骨架,張希看到,山羊鬍翻轉的皮膚內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他害怕了,張希知道。只有兩個活人,教室內卻有四個能動的「人」,正常人都會害怕的。但看著他身處窘境,張希突然有點想笑,這種笑意好似並不屬於他,只是因為他人的發笑而沒來由的想笑。

  「嘻嘻!」有笑聲,但張希沒有笑。

  張希不再想笑了,兩個活人的限制讓他肯定笑出聲來的不是善類。然而,山羊鬍也笑了。

  應急燈滅了。

  放肆的的笑聲是被放置於濃醇黑暗中的,它像是一根劣質的吸管,在無力的抽吸之後,溶解在腥臭的黑漿之中。

  張希似乎再次丟失了聽覺,但現在並不是用說話聲保證自己沒有耳聾的時候。細長的手指摸索著,張希終於捕獲到了一個脆殼的掛墜。

  在胡亂的按下開關後,光線筆直的照射到了張希的臉上,可愛的「電眼豬」再一次晃瞎了張希的眼。

  迅速將粉色小豬的鼻孔燈移開,強光讓張希的視線充滿白色的圓環。他眨眨眼,一下、兩下、三下、四——空洞的眼眶、突出的顴骨、白漬的臉頰、流淌的血淚。

  一隻近在咫尺的䁛臉出現在張希的面前,它咧開嘴角,想要嘲笑被嚇到的人類,但它笑早了。


  側擊面門的左勾拳拉開了戰鬥的序幕,原本癱軟無力竟然張希順勢站起,堅硬的肘關節擊打詭右旋的頭顱,令這具屍體的下頜骨與上頜分離,他抬手扣住落向地面的屍體咽喉,扭身發力,掄起矮小的䁛向地面摔去。

  沉悶的碰撞聲證明了顱骨的堅硬,但不幸的脊椎已經彎折刺出了皮膚。張希看了眼手裡拿著的上頜骨和半張臉皮,下意識將臉皮揪下,塞入屍體那暴露的喉管。

  摔在地上的無辜的小豬手電筒照亮了教室門邊那張驚疑的臉,山羊鬍注視著突然出現又快速鎮定的屍體,陷入了對宇宙的思考。

  他是一名特殊部門的軍人,他也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能力,他單知道:常見的詭會附身到屍體上,讓死去的人無法被殺死,即便是大卸八塊依然能夠令血肉蠕動;他單知道:詭屍擁有無法揣測的能力,就算被屍體限制,也大抵都能手撕鋼鐵,非人力所能及;他單知道:詭擁有詛咒,使用對立的詛咒能夠讓䁛潰散,這是他們常用的手段。但是,他從未想過,通過生撕䁛屍,直接打散䁛——這種已經被實踐否決的理論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應該冷靜的,但違背常理的現象讓他感到迷茫與恐懼,他捋了捋山羊鬍,躊躇不決。

  他不應該躊躇的,他曾是一個果決的人。顫動山羊鬍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或許他應該詢問「門」,這個他所掌握的詛咒——真理的門扉。

  他應該決斷了,是否承受代價去獲得真理——畢竟在門關閉前的每一次詢問都會累積代價。

  或許關門後再次打開能夠讓代價保持可控,但他真的有精力在關門後的虛弱中再次開門嗎?

  紛亂的思緒像勾連的鐵線蟲般貪婪的榨取著他的營養,糖分的缺乏令他的思考不再有指向性,他依靠著牆,抿了抿嘴,感覺有些乾渴。

  他糊塗了,竟然將腦內的思考喃喃出聲:

  「我來這裡多久了?」

  門機械的將風送來,當它開啟時,對被詛咒者,它從來有問必答。

  「32日14分6秒。」

  真是漫長的時間——不對!

  太久了!他根本沒有那麼多的記憶,他本以為來到這裡不過一天!他的確有些口渴,為防止詭的污染,特殊行動是不配備水與食物的,一天時間,出現口渴是正常的。一個月?我還活著?

  不不不,我來探查的是一場橫跨三個城市的災難,我是軍人,我一直在執行著觀測任務,我本應該在對「進入地」範圍進行觀察後快速退出的,為什麼要來一座我並不了解的學校?

  還有詭會附身於屍體的認知,詭本就是䁛,自恐怖的「現象級」到尚能控制的「區域級」,全球上萬份案例中只有完整的被詭替換!人類的屍體無法承受詭,就像大象無法將雄獅作為配偶一樣理所當然。

  為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的山羊鬍簌簌的抖動著,他要問個清楚,要得到真相。

  「告訴我災難中所有的異常。」他咬破了嘴唇,用食指粗暴的蘸著滿嘴的血液,他要記錄下來,這個瘋狂的問題的答案。

  「現象——癔症,群體性認知改變現實,詭——白樺,真實性認知定格,現象——雨/」

  轟!白皙的手洞穿了堅實的地板,密密麻麻的枝杈自地下穿出,封鎖了張開的門。再也沒有風從門縫中露出,真理的回應被迫終止。


  樹是幾近癲狂的,它們搖擺著,鞭笞著告密的門,也貫穿了山羊鬍。但他並沒有死亡——甚至不曾流血,他突然尖叫,憤怒的像被損壞玩具的小孩。

  「滾開!粗鄙的樹!滾開!這是我的國度,你這個被做成圍欄的爛木頭!」

  山羊鬍咆哮著,男性的咽喉中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白色的枝幹更趨於混亂,它們像是水中的海葵般亂舞著根須。張希奮力的爬上教室窗簾的橫杆,以求躲避抽擊。

  鋒銳的枝狂舞,啪的一聲輕響便讓善於躲藏的兩位同學失去了頭顱,張希拼命的梗起脖子探向窗外,希望能脫離死亡的命運。

  他伸出了頭,也只能伸出頭,生鏽的防護欄依然耿直的阻礙著張希的身體穿過,張希看到了漸漸濕潤的地面,卻沒有聽到雨聲。

  遙遠的地面未必是象徵生機,三樓的高度,只能由運氣決定生死,但張希想跳,起碼這是自己的選擇。

  可惜,呆板的防護欄從不允許有人踐踏自己的使命,它固執的承受著張希的撞擊,將他堵回死亡的深淵。

  唰唰的勁風略過,先是左手,後是腰,之後是脖子,仁慈的樹在兩次失誤後成功滿足了張希跳樓的欲望,一顆不停旋轉的、猙獰的球體自高空拋下,緊隨而來的是那如球門般修飾的防護欄。

  「完啦,死啦。」沒有被分屍的痛苦,那翻轉後的頭顱將最後的思緒抹散,像一顆瓶開蓋的香檳般噴濺著剩餘的腦花。當乾癟的球落入教學樓下的積水中時,城市,響起了雨聲。

  瓢潑大雨洗刷著黑暗的污垢,在這翻轉的世界中,晶瑩的雨珠自地上浮出,漫天的雨水仿佛倒懸於天際,雨宣洩著淤積自生靈的苦難,直到天地再次翻轉,光芒重歸這閉塞的人間。

  雨聲淡去,陽光下,淚水已然乾涸,只有孤獨是蜻蜓振翅,抖落翅梢的清水。

  或許,倒懸於天際的雨,也曾悲傷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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