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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乾物燥,拿頭去喝茶

2024-09-17 00:30:01 作者: 火山蛤蟆青頭草
  「第四隊,21,成皜,收到——求救。」

  咬著止血的繃帶鬆了松,成皜用肘部抵住了無線電訊的傳音鍵,費力的回答道。

  在被「現象級」䁛駐留的城市發聲回復是不明智的選擇,但斷裂的雙手已經無法編譯回訊密文了。他大抵是要死了,即便按照作戰要求發出求救,但他並不希望有戰友前來救援。

  一個廢人,會拖累隊伍的。成皜觀察著周圍的狀況,默默的想道。

  他所處位置是一棟建築的天台,這個尚且安全的位置擁有較好的視野。他的雙腿雖然受傷,但還能夠行走,只是失去了抓握武器的雙手,他註定活不久了。

  「21,成皜,是否有行動能力?」頭盔內的耳機傳來機械音。

  「失去雙手,仍有行動能力。」

  「躲藏,等待救援。」

  沒有語調的合成音卻帶著生存的希望飄入成皜的耳蝸,這或許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成皜清楚,他們的人已經不多了。第四隊進入災難區時有一百五十人,進入這裡,大家都寫好了遺書,只進不出的前三個小隊已經為他們的這次行動敲響了喪鐘。

  但總要有人去的——囊括三個大型城市的災難,五百萬人——災區的人們需要秩序與希望,他們需要團結活著的人民,等待破局之法。

  現在,第四小隊只剩五十多人了,在尋找當地治安力量和搜救倖存群眾的工作上,有太多人犧牲了。好在,他們已經建立了一個避難區。小小的避難區奇蹟般的扛過了白色枝條的探尋、世界翻轉的恐慌,還有黑暗中癔症的癲狂。災難中求生的人們真是難以想像的堅強。

  一撮綠色的野草突兀的出現在天台的陽光房內,之後一團大草跳出了玻璃拼接的圍欄,迅速的向成皜蹦跳過來。

  這是副隊長的偽裝詛咒,成皜確信,「區域性」詭一般只會襲擊它們認知中的外來者,但卻少有詭能夠理解一團跳動的草的異常性——不理解便無法認知,無法認知的現象便會被詭忽略或者遺忘。當然,人類也會如此,在「特部」(特殊事項警戒研究部)中被稱為Ⅱ型心因性失憶症(簡稱二忘)。

  領頭的一撮草在距離成皜數米遠的位置停下,一個小巧的圓環豎立著滾向成皜。

  沒想到隊長也來了,成皜感到一絲驚訝,他看了看自己光禿禿的手腕,有些難為情。不過並未猶豫,左腳開始用力蹬右腳的軍靴。

  滾落的小環便是隊長的詛咒——說謊者的枷鎖,將它套在指節上,能夠禁錮說假話的生物,是隊伍中識別身份的一種有效方法。在驗證話語中,被檢驗者要表明身份、立場,並附帶一句假話,以此確保枷鎖的正常和說話者的身份。

  成皜終於將右腳的軍靴脫下,他用腳趾將圓環勾住,套上。

  「我是第四隊,21,成皜。」

  「我永不背叛我的祖國。」

  「我的祖國並非諸華。」第三句話一出口,成皜便被迫躬身,詛咒的枷鎖迅速蔓延,令他動彈不得。

  不遠處的幾簇草輕輕蹦了蹦,來到了成皜身邊。大團的草快速包入了他,成皜看到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無奈的將他腳趾上的圓環取下,套在了舌尖。另一個青年扶起了他,將一小瓶綠色的湯汁灌入他的口中。

  酸澀的湯汁入喉,瑩瑩綠光包裹了成皜。其他隊員有序的將他扶上隊長的背部,用螺旋救助繩綁好。


  一隊草球離開了,他們蹦跳著,踏上未知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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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捕捉了漂浮的靈魂,他們推進著一個殘缺的頭顱,晃悠悠的在積水中滾動。

  張希醒了,不過現在他成為了雨的一部分,這沒什麼不好的。現在,他正看著蜂擁而至的雨水擊打著自己的頭骨向一個方向艱難的滾動,莫名生出了一絲看螞蟻搬家的奇妙既視感。

  「咕嘟,咕嘟嘟。」張希的下頜骨磕到了水淺的地面,將他心愛的虎牙碰掉了。指甲蓋大小的牙齒沉入水中,不一會兒便被侵蝕消融。

  「雨是天幕垂落的風鈴,它叮叮咚咚地敲打著不知名的歌謠,在這清幽的曲調中,它取下我的牙,融化我的骨,放逐我的靈魂,讓我無聊到在這裡鬼哭狼嚎。」

  「哎。」張希感到了一絲無奈,在慘痛的歌唱了詭異的、不成調的歌劇之後,張希再次陷入了無事可做的境地。在雨中,他無法離開自己的頭太遠,同樣無法觸及任何物體,唯一的變化就是自己的、像靈魂一樣的身軀在由透明慢慢變黑。

  「完了,」張希促狹的想到,「該去打南北戰爭了。」

  這只是句玩笑話,但張希真的變成了小黑——一個黑色的人影。

  黑色的影行走在雨中,他拾起了顱骨,又妄圖出沒雨水,但他是真正的、不知為何而投射的影,他依託於雨而存在,卻無法觸及這片區域的一切——除了不屬於這裡的、張希自己的頭骨。

  黑影的頭消失了,遵循著光路的規則。低下頭的張希觀察著自己的腿,還有那雙自水面截斷,又映射在積水表面的長影。

  他走動了,良好的走路習慣破壞了影,他拉長手臂、扭轉腰腿,他折合成六邊形,又轉為長方體。

  張希不再擺臂了,他略顯僵硬的走著,讓他更像一個人的影。

  雨水淌過已不存血肉的骨,匯成細細的流。黑影甩了甩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又甩了甩。

  咯吱——叮!一片黑色的泥土,一個收音機,一個人在吃飯。

  意外而又喜劇的畫面引來了雨中的影,他直直的站著,樹立在專注於啃食著收音機的人類的前方。

  或許他在進餐,又或許是苦中作樂。他像是衣衫襤褸的濟公啃抽雞腿般津津有味的啃著一台生鏽的收音機。黑影看著他,即便無從分辨面孔,但停滯的影在雨中證實著專注的美德。

  收音機回收家停止了他的行為藝術,常人無法理解他的思想——或許是不願被當成美食家圍觀,或許是想向呆傻的黑影表述他舉止的深意,他開口了。

  可惜,張希沒聽到。他能夠聽到連綿的雨聲,能夠聽到收音機被拆解的叮鐺聲,卻無法傾聽藝術家的吶喊。或許藝術家並沒有發聲呢?他在無聲的吶喊,指手畫腳的咆哮?張希明白了,這是一種隱喻:只有收音機能夠表述一切的、所謂的真相,卻少有人在乎當事人的經歷呢,聆聽著總是被愚昧的圈禁在媒體傳播的華麗謊言之中,無知者的聲音是雨點,吞噬著苦難靈魂的哀鳴。

  他大抵是瘋了,他吃著收音機,用憎惡化作牙,狠狠的咬碎收音機,將全部的留言吞入腹中,同時期許著,獲得和一個生鏽的機器同樣的發聲的權利。

  他吃完了,荒唐的行為終於引來了一個黑影 ,他或許是雲端的權柄,又或許只是一位無聲的看客?他不清楚,但他必須吶——咆哮般的吶喊!他流血的往昔,他積鬱的憤怒,他——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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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真是**餓急眼了,咋**把收音機給吃了。我肯定是中邪術了,這小可愛怎麼還屏蔽髒字呢,我**,還遇見個『智慧』看我啃收音機,你看**吶。」

  「廢了啊,我**成電報機了。啊!我*了。」

  「我*,*字也屏蔽,si。啊,我si了。」

  他倒下了,堅強的藝術家倒下了。張希心痛的看著他無力的在積水中平躺,自己卻只是一個黑影無能為力。

  該離開了,張希不得不離開了,他感受到了雨的前進,或許是因為駐足觀看這位藝術家的表演的緣故,他清晰的認識到了雨的方向性。

  他應該是無法離開雨的,因為他只是雨中的影,失去了雨,或許影也會消亡。

  張希離開了,像一個雨中的幽靈飄忽著向某處前進。地上的藝術家也爬了起來遠遠的跟著黑影。

  雨漫過了黑色的土地,漫過了稀疏的植被,潤濕了一個木質的小漁船和船邊傾斜的、乾涸的土地。

  張希被迫觸摸到了小漁船——他被絆倒了。黑影本以為他是影子,但破破爛爛的小船證明了「唯心物理學」的存在。

  張希平躺在小船的腰木上滾了滾,像一條扭曲的水草纏繞在小船上。幸運的是他找到並穿上了一件遺棄在小船蝦尾部位的蓑衣,又從船板的縫隙處找到了被夾住的破斗笠。

  帶上了斗笠,張希再次嘗試了在床上翻滾。龍鬚草編織的蓑衣捲成了一卷,但影子戴的斗笠完成了翻滾——因為它圓。

  為了讓雨和藝術家不必沉默的等待,黑影向著未知的方向走去。可惜,一個茶樓,一位熱情的稻草人在行走了幾百米後攔住了穿蓑衣的人影。

  茶館是冷清的,沒有任何生命再次駐足,即便它兼具歷史的滄桑感和雨中佇立的清幽感,卻沒有客人——能夠領悟它所蘊含境意。

  熱情的稻草人很熱情,它狂甩的掃把頭、蹦跳的拖布棍腿,每一種動作都證明了它是一位優秀的茶樓招待。或許你會質疑它是否是因為那件寫滿了故事的蓑衣才發出同病相憐的邀請,但以「衣」取人大抵算不得壞事。

  黑影帶著他的頭顱,走入了茶館。

  天乾物燥,是該品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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