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透了進來,燕清河最先睜開了眼。
陽光洋洋散散地落在雲依依的發梢上,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燕清河撫了撫她些微凌亂的髮絲,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雲依依的睡顏了。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注視,雲依依緩緩睜開了眼:「清河……」
燕清河嗯了一聲,身子微微下壓:「時辰還早,你再睡會。」
這是雲依依頭一次睡得這麼舒心,聽到他的話,復又合上了眼。
她太累了,很久沒這麼好好休息過。
前段時間,一直失眠,而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燕清河在身邊,她睡得又香又沉。
燕清河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肩,像是哄小孩似的。
待到雲依依沉沉睡去後,他起身為她攏了攏被子,然後推開了門。
「大人,飯菜都備好了,夫人還沒醒嗎?」蘇明疑惑問道。
燕清河吩咐道:「讓小二將飯菜先溫著,待她醒了再吃。」
蘇明應聲稱是,隨著燕清河下樓。
雲依依的手在床側摩挲了會,只觸碰到燕清河殘留的體溫,她猛然驚醒過來。
「清河!」雲依依直起身子,往外瞧,房間內空無一人。
她顧不得太多,正想穿上外衣走出去的時候,門開了,與此同時還有細微的腳步聲。
雲依依警惕地縮在床側,盯著來人。
一隻手掀開了帳幔,燕清河端著飯菜走了進來,瞧見她防備的模樣微微一怔:「我算著你差不多該醒了,便將飯菜端來。」
雲依依身子微微放鬆:「我還以為這是在做夢……」
燕清河將飯菜放置一旁的案几上,坐到了雲依依身側,將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摸去:「你捏捏看,還覺得是在做夢嗎?」
指尖下的皮膚很是緊實,隱約可以摸到骨頭的輪廓,雲依依搖了搖頭:「你瘦了。」
燕清河握住她的指尖:「那以後就只有勞煩夫人將我養胖些,你想多胖就有多胖。」
「你以為是在養豬呢?說胖就胖。」雲依依撲哧一笑。
見她笑了,燕清河這才鬆開眉頭,他起身拿過一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涼:「你嘗嘗。」
「很好吃。」
雲依依抿了一口,粥很粘稠,入口即化,一看就是反覆熬了很久。
燕清河一邊給她挑著小菜,一邊餵她粥。
若是往常,雲依依一定會推卻,她又不是沒手沒腳,但此刻,她並不想破壞這一刻的溫馨。
用過早膳以後,蘇明過來稱柳涵邀燕清河去商量出一個章程。
燕清河直接帶著雲依依入宮,現在他的視線里一刻也不能離開她。
他實在受夠了失去她的日子,再也不想忍受那樣的煎熬。
依舊還是千霜殿,殿中只有柳涵的裴相,看到雲依依的那一刻,柳涵眉心微微挑了挑。
「太子殿下喚外臣來,莫不是已經找到萬無一失的法子了?」燕清河直言不諱。
「不敢說萬無一失,但多少還是有所用處。」
面對燕清河犀利的言辭,柳涵的語調甚是平靜。
「不妨說來聽聽?」
燕清河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
「使臣是非要即可就要回兩城嗎?」柳涵眸子定定地看著燕清河。
「是。」
這個回答在柳涵預料之中,他瞳仁微顫:「這樣也不是不行,但……使臣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太子殿下請說。」
燕清河眉毛一挑,對這個結果略感意外,這兩城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這柳涵當真捨得?
「兩城可以交接,但……每年糧食一旦成熟,至少要交一半糧食給我大楚,否則,即使大周要戰,大楚必舉全國之力來戰,使臣若是不能做主,還請派人回去轉告大周皇帝。」柳涵手指摩挲著杯沿,這便是他昨晚與裴相相商的結果。
糧食是大楚最後的底線,總歸都要戰,至少不能丟掉楚國的尊嚴。
之所以是說一半而非全部,是因交接後的城池收益本就歸對方所有,若是太過貪心,對方反而不會同意,既然如此,倒不如各退一步。
狗急都要跳牆,更逞論是一個大國,被逼到極致的反撲之力,也能狠狠撕下對方一塊血肉,待大楚緩過這一陣糧食危機,這些丟掉的城池,也不一定奪不回來,最關鍵是要先保全國家的百姓。
自古以弱勝強的戰役,也並非沒有,而大周除了白將軍能拿的出手外,其餘戰將不過是一張脆皮,給大楚一定時間,他大楚的兒郎一定能重奪失地。
「何必如此麻煩。」燕清河笑了笑,「我皇早已全權交由我手,這次的提議,外臣可以做主,就照太子殿下說的辦吧,稍後進行簽訂條約。」
柳涵有些愣神,難怪燕清河這麼囂張,原來是大權在握。
燕清河來之前,大周皇帝便說過,此次並非是去結仇,而是將此事定下來。
這一次的提議,對方顯然是極為肉痛的,若是他再相逼,此事怕難善了,這並非燕清河本意。
就算想收拾柳涵,也不必在這種國事上大做文章。
一直坐在下方的裴相瞧著兩人這麼爽快就將此事定了下來,略感意外。
自古以來哪個不是要談個幾天才能談妥一條,哪像燕清河這樣,三言兩語就敲定了。
裴相意外歸意外,不管對方究竟是何意,他也得先寫下條約,等蓋上兩國信印,此事才算正式落下帷幕。
條約一式兩份,燕清河蓋上國君信印後,便揣進了衣領口。
「還請太子殿下交出城池信印。」燕清河微眯著眸子。
柳涵看了裴相一眼,裴相會意,抬手叫來一個小太監,湊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小太監便下去了。
不多時,兩枚小巧的城池信印便到了燕清河手中。
這才是能調動城池的東西。
燕清河抿唇一笑:「還請太子殿下下兩道旨意,以免底下人有所推辭。」
他可不想跑過去的時候,吃個閉門羹,既然事情都準備好了,那這些東西能簡化下流程自然也要一併帶上。
柳涵輕嗤:「燕大人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吧?」
「不過是怕麻煩罷了。」對於柳涵的嘲諷,燕清河只是微微一笑。
柳涵瞥了他一眼,提筆寫了兩道旨意,蓋上玉璽。
「裴相,你且先退下吧,我還有事要與燕大人詳談。」柳涵側頭看了一眼裴相。
「是。」
見人退下後,柳涵看向燕清河身側的雲依依:「雲姑娘,你這就要走了嗎?」
燕清河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這人對依依似乎頗為上心。
雲依依冷不防被點到名字,抬頭:「不錯,我離大周已久,甚是想念府中幾個孩子,既然事了,那自然要早些回大周。」
雖然心中早就決定放她離開,但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柳涵還是有些無所知從。
「給你。」柳涵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雲依依,「這是易容丹的解藥,服下後,就可以恢復你原來的容顏。」
雖然易容丹時間長了,效果會減慢,但是並不代表只要熬過這段時間就可以自己解除了,還是需要服用解藥才可以恢復自己原本的容顏。
「謝謝。」雲依依自從服用易容丹後,幾乎都沒有照過鏡子,這短時間,她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沒想到柳涵會忽然提及,倒是令她深感意外。
「雲姑娘,本宮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與府上的人告別過後再走?」柳涵喉頭滾動。
燕清河眉頭擰了擰,開口道:「太子殿下,你將我夫人擄到大楚來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怎麼好意思提這個要求?」
同為男人,燕清河自然能感受到對方眼底壓抑的情感,他不知道這人跟雲依依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相信雲依依不會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這個柳涵話里話外,他不管怎麼聽都覺得有些不爽。
他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這句話的?而且還是當著他的面!
「對於此事,本宮深感抱歉,雲姑娘若是感覺不適,也可以忽略本宮的提議。」柳涵好似聽不出燕清河的嘲諷,目光一直緊緊盯著雲依依。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去與他們說一聲。」雲依依思索片刻,道。
燕清河不認同地搖了搖頭:「依依!」
雲依依知道他在意什麼,唇角微微抿起:「清河,雖然來這裡非我本意,但是我也遇到了一些人,也幫過我,既然如此,走之前告別一下,也沒有什麼,不管我去哪裡,你都會陪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燕清河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心知自己是勸不動雲依依,便只好點了點頭。
私心上,他其實是不想讓雲依依再去看那些人的,這些人都相當於是見證雲依依被擄的人證,換成是他,沒把人殺了就好,哪裡還會去專程去告別?
也就是他的依依會考慮到這些問題……
罷了,反正明天都要走了,他就陪她走這一趟吧,也好看看她在這府中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若是讓他知道雲依依受了非人的折磨,他一定不會放過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