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母子初遇(2)
水玲瓏面色清冷地道:「我從沒生過郭小姐的氣,現在,請你放開我,鑑於你好歹幫了我一點小忙,今晚我權當沒見過你,你走吧。」
就…這樣?郭焱的心微微失落,他們本是世上最親密的人,眼前卻形同陌路,他的心裡充斥著不甘、懊惱、委屈、甚至憤怒。但很快,他冷靜下來,能活著見到她已是一種來之不易的福分,他還奢望什麼?她怎樣冷待他都是他活該,何況比起前世他對她造成的傷害,這種冷遇根本算不得什麼。
他再次微微一笑,眼底溢出了濃濃的幸福:「我抱你回去。」
就像小時候你抱我一樣。
水玲清回房脫下破損的外衫,換上一件淺綠色掐花織錦春賞和一條素色月華裙,又擦了鞋子上的塵垢,確定端莊得體才邁步朝門外走去,大姐叮囑過她要討好玉妃娘娘,是以,禮數上不能有所怠慢。
她剛走出門口,便和神色匆匆的水玲瓏撞了個正著,她大驚:「大姐!你怎麼回來了?你是來找我的?」
算是吧!水玲瓏的臉有些微微泛紅,想起一路被郭焱抱著,像個嬰孩一般,她多多少少有點兒不自在,好在她並未從郭焱的身上感受到任何不良的曖昧氣息,而且,向來不喜和人親近的她,竟不排斥與郭焱的相處,這真是太奇怪了!她將水玲清拉進房中,巧兒正在整理水玲清換下的外衫,見到水玲清這麼快又折了回來,身邊還跟著大小姐,不由地一愣,爾後躬身行了禮:「大小姐,五小姐!」
水玲瓏的目光掃過巧兒的臉,落進水玲清詫異的眼眸里,鄭重其事地道:「聽好了,你今晚並不知道我在廚房裡忙活什麼,也不曉得我什麼時候回房的,你只是在廚房裡晃了一圈,還沒弄清狀況便被德公公給叫走了,等你換完衣衫,路過北正間時就發現我已經歇下了,至於旁的,你什麼都不清楚,記住了嗎?」
水玲清一怔:「啊?」她明明知道大姐在做什麼呀!而且她在廚房裡呆了好久,難道大姐希望她撒謊?
「清兒,你聽不聽大姐的話?」水玲瓏正色地問了一遍,水玲清點了點頭,「嗯,我都聽大姐的,大姐讓我說什麼我便說什麼。」
巧兒忙說道:「奴婢也聽大小姐的!」
水玲瓏滿意地吁了口氣,忽然又憶起小廚房裡發生的事,她的唇角漸漸揚起一個森冷的弧度,有了前世的教訓,這輩子她並不打算莽撞地殺到底,便是對水玲溪,她沒立刻趕盡殺絕,但有些人,就是犯賤!
房間內,枝繁累乏,正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瞌睡,聽到推門聲,她霍然驚醒,下意識地喚道:「大小姐?!」
「是我。」水玲瓏淡淡地應了一聲,枝繁趕緊起身,繞過屏風闔上門並插上門栓,又把屋子裡的燈全部點亮,她仔細打量了水玲瓏一番,發現水玲瓏臉色不大好看,心道莫不是做的菜不合玉妃的胃口,遭了玉妃的冷臉?
枝繁將水玲瓏迎到軟榻上坐好,又去耳房打來溫水給水玲瓏淨手,在尚書府,水玲瓏早晚都是用牛乳或羊乳泡手,宮裡不比自己家,只得將就一下。
水玲瓏像個木頭人似的任由枝繁擺弄,腦子裡一刻不停地思考著接下來要怎麼辦。
枝繁按照水玲瓏教授的步驟:手心、手背、指縫、手指、指甲,一一洗完,爾後拿來精油,給她緩緩按摩,見自家小姐在沉思,她便不出聲打擾,誰料,她偶不經意地低頭一瞥,卻是看見了水玲瓏裙裾上的一點淤泥。從小廚房到東次間,一路乾淨而乾燥,地上又大都鋪了青石或大理石地板,哪兒來的淤泥?且多日不下雨,便是花園的草地也沒這東西的。
「大小姐。」枝繁喚了一句,定定地望向水玲瓏,期待水玲瓏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僅因為她關心主子,也因為這代表了主子對她的一種信任。但她沒做過主子當然不懂主子的立場,有時候不是主子懶得開這個口,也不是主子不信任丫鬟,而是若即若離比敞開心扉有時更能讓人產生努力一把的衝動。
水玲瓏看向枝繁,容色沉靜地道:「記住,你今晚沒去過小廚房。」
不給她答疑解惑,直接下了一道死命令。
枝繁的心一揪,升了大丫鬟,並隨大小姐入宮,她不禁有些飄飄然,以為自己的聰明終於擠下了葉茂和柳綠,殊不知有時聰明反被聰明誤,大小姐器重有點兒小聰明的人,卻討厭別人把這種小聰明用在她的身上。
原來,光有衷心不夠,她還得學會…老實。
東次間內,玉妃和衣躺下,夜已深,她仍毫無睡意,水玲瓏沒有把飯菜端過來本就在情理之中,可她的心裡始終有點兒不踏實,或許是因為皇帝招呼沒打一個便離開了?
「我想吃鳳梨,有鳳梨嗎?」玉妃隨口問道。
欣女官在帳幔外輕聲答道:「回娘娘的話,這個季節京城沒有鳳梨。」
玉妃不以為然:「京城沒有,南部也沒有?本宮聽說上次南部的督察使送了兩筐鳳梨過來,關雎殿沒分到嗎?」
欣女官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作答,玉妃翻了個身,力氣略猛,肚子一陣抽痛,她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兒失了魂,她趕忙捂住肚子,沒發現後續的不良反應才稍稍寬心,嘆了嘆,語氣頗有些不耐:「知道了,熄燈吧,若小德子復命,站在屏風外即可。」
小德子拿著給水玲清準備的針線往內院走了一圈,皇帝早已離去,盤子裡的菜吃了大半,奶酒也喝了一些,在廚房裡就用起了膳,可見皇帝當真歡喜得緊。小德子又去往水玲清的房間,水玲清正在沐浴,是巧兒見的他,他笑著把針線遞給巧兒,試探地說道:「巧兒姑娘請轉告五小姐,玉妃娘娘那兒她不用去了。」
巧兒笑容可掬地道:「大小姐剛剛也是這麼吩咐的!」
玉妃明明讓水玲瓏親自把菜端過去,水玲瓏卻是不去了,難道是皇帝赦免了?小德子不免有些欣喜:「好嘞!今兒對五小姐多有得罪,巧兒姐姐請幫我美言幾句!」
巧兒笑著:「瞧公公說的,不過是一場意外,您言重了,且忘了這茬兒吧,免得傳出去讓人以為五小姐多心胸狹隘似的!」
小德子的笑容僵了僵:「是這個理!那奴才先走了,五小姐安寢!」
言罷,轉身,笑容一冷,打腫臉充胖子的丫鬟!
望著小德子遠去的背影,巧兒的目光一涼,沒種的閹人!
小德子在北正間門口站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也沒看見屋子裡有光,便前往了東次間復命:「娘娘,廚房裡的菜和奶酒都有動過的痕跡,大小姐回了屋子,也不知是不是萬歲爺讓她回的,奴才想見大小姐但大小姐歇下了,奴才不好硬闖。」
玉妃要的可不是這樣沒有價值的消息!玉妃拿起枕頭便朝小德子砸了過去:「滾!」
翌日,水玲清晨起後前往北正間,準備叫上水玲瓏一起到前面拜見玉妃,誰料,水玲清剛跨入房內,便聽得枝繁嗚嗚咽咽的哭泣,她的心一顫,三兩步繞過屏風,就看見水玲瓏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大姐!大姐,你怎麼了?」
水玲瓏沒有反應!
水玲清的心口再次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蔓過心扉,她坐到床邊,握住水玲瓏冰涼的手,問向枝繁:「我大姐怎麼了?枝繁你別緊著哭,快告訴我呀!我大姐昨晚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現在…現在我叫她…她都聽不到了?」
枝繁吸了吸鼻子,啜泣道:「大…大小姐…怎麼了奴婢也不知道,或許是踢了被子…或許是夜裡如廁著了涼…」
水玲清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從來都是跟在大姐身後,沒風吹也沒雨淋的,凡事都有大姐替她拿主意,眼下大姐病倒,她突然就像沒了主心骨似的,手足無措了:「大姐!你醒醒啊,我…我好怕!」
枝繁抹了淚,站起身給水玲清倒了一杯茶,水玲清擺手不要,枝繁勸慰道:「五小姐別哭了,您哭了也無濟於事,還是趕緊給玉妃娘娘通報一聲,請娘娘派個太醫過來吧!」
「對!對!請太醫!」水玲清騰地站起身,抹了眼淚便往外走,橫衝直撞地,一開門便撞到了水玲月,水玲月的腳被狠狠地踩了一下,她吃痛,不悅地瞪向來人,正欲發火,看清對方和事發地點後,她的火氣瞬間堵在了喉頭,「是五妹啊!」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低頭開始整理光潔如新的裙衫。
水玲月穿了一件粉色繡白茉莉褙子,顯得身量纖纖、膚色白皙,梳著百合髻,對這個年齡而言略顯成熟,偏她生得嫵媚並無讓人覺著突兀,髮髻左邊是一支鎏金蘭花釵並一對茉莉白玉花鈿,右邊簪一朵新鮮的小桃花,她美眸一轉,顧盼神飛,端的是清新亮麗、嬌柔動人。
五姐妹里,除了水玲溪,當屬水玲月最貌美,饒是天天見、月月見,水玲清還是被眼前的水玲月給狠狠地驚艷了一把,她覺得今天的四姐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了,水玲月被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錯開視線,水玲清適才喃喃道:「四姐姐…你…你好漂亮!」
原本只想做戲對水玲清好,眼下聽了這話,水玲月的笑容真了幾分,她摸了摸頭上的蘭花釵,餘光掃了一眼屋內,問道:「這是要去給玉妃娘娘請安嗎?大姐怎麼沒跟你一起出來?」
水玲清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大姐…大姐病了!昏迷不醒…我…我正想求玉妃娘娘給請個太醫的!」
莫不是昨兒水玲瓏離開廚房後出了什麼事?水玲月的眼底流轉起意味深長的波光,並笑著寬慰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也不怕玉妃娘娘笑話,你平日裡和大姐走得近,別讓人笑大姐沒把你教好!」
話音剛落,水玲清就不哭了。
看到「水玲瓏」這三個字對水玲清如此管用,水玲月不知該喜還是該憂,一塊肉不爭不香,沒水玲瓏時,水玲月不認為水玲清有什麼稀罕的,眼下經這一鬧,水玲月又覺得如果水玲清含糊她比含糊水玲瓏多,那麼,她也是高興的。一念至此,水玲月拔下一個茉莉白玉花鈿,戴在了水玲清的髮髻上,像個寬厚仁慈的姐姐:「瞧你,打扮得是不是也太素淨了些?以後缺什麼,只管告訴四姐,四姐會比大姐對你更好。」
「啊?」水玲清目瞪口呆…
「既然來了,我也進去看看大姐。」水玲月提起裙裾,儀態萬方地走進了臥房。
枝繁坐在床頭的杌子上小聲抽泣,水玲瓏面容蒼白地躺在床頭,幾縷青絲貼在汗漬斑斑的鬢角,越發顯得懨懨羸弱。想起昨晚她找遍了小廚房和小廚房附近都沒看到水玲瓏的影子,她不禁疑惑,那時的水玲瓏到底去了哪裡?是躲在不為人知的暗處,還是已經回了房?水玲月晶瑩的眸子裡掠過一絲冷意,口中卻柔聲道:「大姐,我是四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們要去給玉妃娘娘請安了,錯過了時辰可不好。」
言罷,等了片刻,水玲瓏仍無動靜。
難道真病了?不是裝的?水玲月移步到床邊,握住水玲瓏的手,打算狠狠地掐她一把,看她是真暈還是假暈,誰料,當那柔軟得像海綿一般的素手落入她掌心時,她本能地就是雙手一捧,生怕弄壞了它!都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顯然,水玲瓏的這張「臉」比她們幾個都要美麗太多!纖長柔美、光滑如玉、細膩如脂,比嬰兒的肌膚還嬌嫩,別說掐,哪怕輕輕碰一碰,都怕擦破了皮。水玲月眉頭一皺,輕輕將水玲瓏的手塞回了被子:「給玉妃娘娘請安去吧,順便請個太醫來。」
早膳時,玉妃聽聞了水玲瓏昏迷的消息,當即臉色就是一變,立馬請了相熟的陳太醫過來。陳太醫隔著帘子,給水玲瓏診脈之後,又問了枝繁水玲瓏夜間的睡眠情況。
枝繁答道:「大小姐的睡眠一向安好,昨兒夜裡也不知是不是初來乍到的緣故,夢裡尖叫了好幾次。」
尖叫?其實水小姐的脈象沒什麼病症,可以說,好得很,但作為太醫,他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便不是大小姐沒病,而是他診病無能,陳太醫凝眸道:「大小姐應當是受了驚訝,亦有點兒輕微的風寒。」
玉妃懵了,什麼叫做受了驚嚇?難道昨晚在小廚房,皇上對水玲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若真做了,今早不該這般風平浪靜才是,皇上生性風流,卻不會隨意要了誰又不給名分,總體而言,皇上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要命的,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陳太醫開了點壓驚和治療風寒的藥,玉妃撥了兩名資歷老道的宮女隨枝繁一起服侍水玲瓏,不曾想,一夜之後,水玲瓏的病情非但沒得到妥善的控制,反而半夜發起了高熱,除此之外,背上、肚子上以及大腿上都起了好多小紅點。
太醫不能瞧水玲瓏的身子,都是由宮女們稟報的,陳太醫再次給水玲瓏診脈,這一回,他再也不敢說水玲瓏只是受了驚嚇或染了風寒。他換了藥方,兩天後,水玲瓏的病情愈加嚴重,就連手背和臉上都長了紅疹子,一時間,玉妃侄女兒得了怪病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到了皇后耳朵里。
原本,宮妃們的家眷入宮探親是要先拜見皇后的,但皇后不待見玉妃,是以,水玲瓏一行人入宮前皇后便免了她們前去請安,可如今人在宮裡出了事,她沒有不管不問的道理,尤其那病…聽起來怪駭人!
三公主在御花園裡打鞦韆,宮人稟報說駙馬爺來了,三公主心頭一喜,立馬跳下鞦韆奔到了郭焱面前,笑呵呵地道:「你來啦!」
「嗯,下了朝便和皇上請了旨意,過來看看你。」若非有個駙馬頭銜,他根本進不了後宮,想起先前在宮門口諸葛鈺急得團團轉又別無他法的樣子,他心裡實在暢快,哼!跟他搶玲瓏,門兒都沒有!很快玲瓏就會發現這世上到底誰對她最好!當然,暢快只是一瞬,他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得整夜整夜睡不著,生怕他還沒叫她一聲「娘」,她便和他天人兩隔了。他明明記得那晚抱她回房時,她還好好兒的,怎麼一轉眼就病來如山倒了?這一刻,他恍然警醒,自己對她的情況掌控得如此之少!
「郭焱你這幾天在忙什麼?」三公主巧笑嫣然地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