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母子初遇(3)
郭焱斂起翻飛的思緒,嘴角揚起一抹淺笑,道:「漠北皇室換了繼承人,新上任的漠北皇帝欲派使節出使大周,與我們建立良好的邦交關係,皇上讓我負責接待漠北使節。」
三公主一聽郭焱要和漠北時節打交道,心裡就有些忐忑了:「不行啊!你跟漠北人基本屬於天敵,湊一塊兒很危險的!何況,我們馬上就要大婚了,荀世子說啊,大婚之後最好來一趟蜜月旅行,那樣感情才會好嘛!你要是忙得團團轉,哪有空陪我?」
突然聽到荀楓的名字,郭焱的心像被針給扎了一下,隨後他笑著搖頭:「這事剛提上議程,等漠北使節真正進入大周估計已經夏天,呃…或者秋天了。」關於蜜月旅行,避而不談。
三公主長吁一口氣,笑盈盈地道:「那你每天下了朝都來陪我玩,好不好?」
郭焱下意識地打算拒絕,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好。」
三公主羞澀地一點一點靠進他,爾後壯著膽子想勾住他的手指。郭焱卻是忽而抬手理了理朝服的下擺,狀似隨口問道:「聽說…水玲瓏病了。」
他似乎…很關心水玲瓏!三公主的面色一凜,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嗯!」
郭焱沒注意到三公主情緒上的變化,只道:「你替我妹妹去看看水玲瓏,好不好?我妹妹挺擔心她的。」
有些招式,用一次奏效,兩次便失靈了。三公主狐疑地看向郭焱,沒放過他眉宇間化不開的愁緒以及提到水玲瓏時滿眼的心疼。三公主心裡一酸,鼻子也跟著一酸,她忙撇過臉,不讓自己這副小妒婦的模樣被郭焱看到:「我母后派了人去看她,很快就有結果了。」
良心告訴郭焱,他不該利用這個純真少女對他的感情,可一想到水玲瓏生死未卜,他又覺得自己哪怕卑鄙到天打雷劈都無所謂,他上前一步,握住三公主的手:「別人哪有你能讓我放心?」
三公主咬咬牙,忍住羞澀:「那你親我一下!」
這…兩輩子加起來他也沒有和女人親吻的經驗,郭焱的長睫飛速眨動,沉默了片刻,爾後歪著腦袋,唇瓣自她水嫩的臉頰輕輕擦過…
郭焱,你混蛋!你為了她可以委屈成這個樣子…
三公主含淚走了,半路,碰到也下了朝的雲禮,雲禮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三妹,怎麼了?」
三公主聽到熟悉的聲音,像見了救星似的撲進了雲禮的懷中,在郭焱面前沒敢流出來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大哥,你說,你喜歡的人喜歡上了…一樣東西,把它看得比你這個人還重,你會怎麼辦?會不會想毀了那個東西?」
雲禮的眼神一閃,難道郭焱心有所屬了?他扶起三公主,修長的手指緩緩擦了她眼角的淚,暖暖的目光,微笑的眼眸,悠揚磁性的嗓音,讓三公主躁動的心一點一點沉靜:「會想啊,怎麼不會?人…本性如此。」
三公主悄然舒了口氣,她還怕自己不正常呢!
雲禮見她臉色稍霽,又道:「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毀了她喜歡的東西,她會討厭我,與其鬧得一發不可收拾,倒不如喜她所喜、愛她所愛,這樣,起碼我們的關係能夠更親近一些。」
喜他所喜、愛他所愛…三公主烏黑亮麗的瞳仁動了動:「可心裡會難受怎麼辦?」
雲禮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那人討厭你的話,你就不難受了?毀了他的東西,自己解氣,卻惹來他的討厭,或者保護他的東西,自己憋氣,但能讓他刮目相看,你覺得哪一種比較容易接受?」
三公主的瞳仁一縮,似有頓悟…
水玲瓏患病的消息傳得很快,不過幾日時間,整個京城都鬧得沸沸揚揚,一度被壓下去的「諸葛鈺克妻論」再次成為街頭巷尾的話柄。
「聽說了沒?高熱不退,昏迷不醒,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呢!」路人甲說。
「豈止啊?聽說她渾身都長了疹子,會不會是時疫?」路人乙說。
「什麼疹子?根本是全身紅腫,臉上的皮膚都快撐破了!哎呀,慘不忍睹,照我說,這次她怕是凶多吉少啦!」路人丙。
「那諸葛世子又得換個未婚妻?老王,你們家不是有個瘸腿的庶女兒麼?要不要考慮跟鎮北王府攀個親?」路人丁。
嘭!
路人丁被敲暈!
諸葛鈺心煩意亂,當天下午便去往了姚家,不多時,姚家的馬車駛入皇宮。當今皇后姓姚,是姚成的姑姑,諸葛汐便是她的侄媳。諸葛汐換上二品誥命夫人的冠服,又帶上鎮北王府的金印,神色匆匆地進了後宮,她先去未央宮給皇后行了叩拜之禮,又陪皇后小坐了一會兒,打算離去之際偏巧雲禮前來檢查七皇子的功課,幾人再絮絮叨叨寒暄了一陣,直到日暮時分諸葛汐才一臉肅然地前往關雎殿。
正所謂冤家路宰,經過太液池時,諸葛汐和回宮探望生母的大公主不期而遇。這倆人,打小就互別苗頭,成親也離奇地碰在了一起,大公主的生母只是位份不高的吉嬪,與喀什慶族的掌上明珠根本沒有可比性,成親一事,大公主輸得慘不忍睹,幾年過去,這口氣仍是有些叫她咽不下。
大公主穿一件杏色繡海棠花春裳,內襯白色百褶裙,髮髻斜斜地挽在腦後,用兩支金釵固定,較之諸葛汐的纖細窈窕、白皙水嫩,她體態豐腴、雙頰紅潤,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望著姿容絕色的諸葛汐,笑呵呵地道:「原來是姚夫人啊!一段日子不見,姚夫人越發苗條了,哪像我,剛生了沒多久又懷上,幾年來,這身材就沒瘦下來過,我真是羨慕死姚夫人了!」
諸葛汐最大的痛楚就是和姚成結婚五年一直沒有孩子,姚家人極少納妾,公公婆婆都為人和善,也不曾當著她的面催促過什麼,可她心裡明白,公公婆婆暗地裡怕是急得不行了。丈夫愛她如命,她卻連孩子都沒辦法替他生…諸葛汐咬牙,面上卻笑道:「瞧你,你羨慕我,我還羨慕你呢!結婚五年,生了四個孩子,眼下又懷了一個,大駙馬疼你,你一懷孕他便納妾,生怕累著了你和肚子裡的胎兒!懷孕加坐月子,嚴格算起來,呵呵…你這五年過得挺清淨的,不過話又說回來,無需伺候男人,其實也是美事一樁,你說呢?」
大公主的臉一白,笑不出來了。
諸葛汐冷冷一笑,轉頭離開了原地。
一次交鋒,誰也沒討到好,二人的心窩子都被捅了一刀。
玉妃榮寵無度,關雎殿向來門庭若市,可這一日的拜訪率幾乎刷新了以往的記錄,值得一提的是,就連玉妃的死對頭香妃也來了!
香妃和玉妃同一年入宮,育有一子,排行十一,她居住的沉香殿和關雎殿並不遙遠,她和玉妃卻不怎麼走動。比起玉妃的賢名遠播,她在宮裡簡直惡名昭著,但有皇后撐腰,便是三妃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關雎殿,北正間內,水玲瓏軟軟地靠在枝繁懷裡,枝繁端起藥碗,嘗了一口,又等了半響,身子沒出現異狀才開始一勺一勺地餵水玲瓏,渾然沒察覺把藥端進來的宮女雙手抖個不停…
怡蘭軒。
「喲,什麼風把香妃姐姐吹來了?」玉妃笑靨如花地問,不等香妃回答,迅速吩咐欣女官道,「泡茶,香妃姐姐愛喝西湖龍井,正好萬歲爺前些日子送了一些給我。」
香妃仿佛已經習以為常,一張冰塊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從欣女官手裡接過茶,靜靜地喝了一口,才道:「茶是好茶,可惜我最近不愛這樣的口味了。」
玉妃剛要說話,香妃也迅速再起話頭,「昨兒萬歲爺送了十一皇子一些鳳梨,我瞧十一皇子吃不完,便給玉妃妹妹送幾個過來。」
言罷,小安子把果籃交到了欣女官手上。
玉妃的嘴角一抽,西湖龍井雖好,比起有價無市的鳳梨卻是差了一些:「多謝香妃姐姐了!」
香妃依舊是一張冰塊臉,傲慢如雪域高原的飛鷹,語氣清冽,又夾了點兒漫不經心:「哦,我來呢,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囑託,帶張院判給水小姐診病,玉妃妹妹行個方便,且帶我們去水小姐的住處吧。」
玉妃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眼底划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怎麼好勞香妃姐姐大駕,讓欣女官帶張院判過去吧,免得過了病氣給香妃姐姐,那樣,我不好跟萬歲爺交代了。」
香妃用紫金護甲輕輕敲打著桌面,並雲淡風輕道:「萬歲爺那邊自有皇后娘娘擔著,怎麼,你認為一國皇后還比不得一個二品妃在萬歲爺跟前有分量?」
玉妃的臉色一沉:「三、兩句話就給妹妹扣了個不敬皇后的罪名,姐姐牙尖嘴利,妹妹說不過你!姐姐且忽略了妹妹的一片好心吧!」
香妃可不會被她給牽著鼻子走:「忽略你的好心我心有愧疚,但忤逆皇后娘娘的罪名我擔當不起啊!孰輕孰重,姐姐我又不是傻子。況且,宮裡誰不知妹妹善良大度?便是姐姐真有得罪之處,妹妹也不會與姐姐計較,你說是不是?」
玉妃氣得面色赤紅,香妃穿著艷麗的湛藍色宮裙,裙裾和袖口用足金線繡了盛放的芍藥,陽光打上去,反射出一圈奪目的炫光,一如她儘管氣質冰冷,卻永遠招搖美麗:「怎麼?玉妃妹妹不同意?那樣,我唯有如實稟報皇后娘娘,請娘娘親自定奪了。」
玉妃的手拽緊了帕子,很是情真意切地道:「實不相瞞,妹妹不讓姐姐進去,是真心替姐姐考慮,玲瓏高熱不退,渾身起了紅疹子,陳太醫說這可能是時疫之症,具有極強的傳染性,妹妹怎麼好讓姐姐冒這個險呢?」
香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態看得玉妃心裡一陣窩火:「我既來了,便不會怕,再說了,姐姐我一向是你的眼中釘,萬一我真染上時疫而亡,妹妹你應該高興才是,何必這般惺惺作態,倒是讓我好生起疑,這水小姐的病莫非藏了什麼貓膩?」
「你…」玉妃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有些宮廷秘聞外人並不知曉,她和香妃不對付不僅是因為二人同時入宮、又同為正二品妃,是德妃之位的最有利競爭人選,更因為香妃和她在一次爭執推搡中不小心滑了胎,自此香妃處處與她作對,還給她下了長達半年的麝香,害得她差點兒失去生育能力,就沖這些新仇舊恨,她們倆能不是死敵?
當然,她不放心讓香妃進去探望水玲瓏,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揣測不透水玲瓏心裡的想法,那晚的計策原本是天衣無縫的,水玲瓏做菜,皇上聞到香味兒便直接去往了小廚房,然後皇上觸景生情,對水玲瓏有了憐愛的心思,她費那麼多心思就是想讓作為當事人的水玲瓏認為一切只是個意外,因為只有讓水玲瓏認為這是一場意外,才能更好地進行下一步計劃;若水玲瓏起了疑心,也不是沒有備用方案,可水玲瓏自從事發次日便昏迷不醒,內心作何想法她猜不透,備用方案有風險,她不敢貿然使用…
要是水玲瓏當著香妃的面告她一狀,那可怎麼辦?
主動出擊的玉妃,頭一次感覺自己變得十分被動了。
「看來,玉妃是鐵了心不讓我進去了?」香妃挑眉問道。
玉妃躊躇間,小德子端著果盤走進來,經過玉妃身側時給她使了個眼色,玉妃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下:「沒有,既然香妃姐姐鐵了心要去,便去吧!不過妹妹懷了龍嗣,謹慎起見,待會兒就在門外等著。」
香妃鄙夷地嗤道:「你壓根兒可以不去!」
玉妃的神色僵了僵。
「那…噶齊額…格齊…」一道脆生生的、含糊不清的聲音在門口陡然響起,嚇了枝繁一跳,枝繁的手一抖,湯藥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她急得狠拍自己額頭,這是新熬的藥,她還沒給大小姐餵上一口呢!
兩名宮女勃然變色,糟糕,大小姐的藥沒喝進去,怎麼辦?素心撅了撅嘴,示意素容趕緊去弄一碗來,香妃和張院判馬上就要到了,可不成出什麼岔子!素容轉身往門外走。
枝繁含了慍怒的目光朝門口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孩子,穿著嶄新寶藍色褂子和長褲,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眸,一蹦一跳地跑向了床邊,他嘴裡念叨什麼,枝繁聽不清。
素心和素容看清來人,忙屈膝行了一禮:「奴婢叩見十一殿下!」
枝繁勃然變色,十一殿下?
「那…噶齊…」十一皇子口裡不清不楚地念叨什麼,踩著木榻,想爬上床,卻腿兒太短,上不去。
枝繁懷裡抱著水玲瓏,騰不出手弄開他,便狠狠地瞪了瞪那兩名宮女,她們不知道大小姐病著嗎?還敢讓年僅兩、三歲的十一皇子靠進?這都安的什麼心?
素心、素容相互看了一眼,不予理會,十一皇子病死活該!素容果決邁出了房間。
枝繁勸慰道:「殿下,您別過來,奴婢家的大小姐生病了,會傳染的,你到別處去玩,好不好?」
十一皇子繼續爬:「那…噶齊…」
這小殿下迷迷糊糊地說些什麼呢?枝繁把水玲瓏平放在床榻上,並拉過被子給她蓋好,打算拿兩塊糕點把十一皇子給哄出去,偏此時,傳來了小德子的通傳聲:「香妃娘娘駕到--玉妃娘娘駕到——」
素心的神色就是一變,糟糕!還沒給大小姐餵安神藥呢!
「十一!快到母妃這裡來!」香妃一進門便看見自己兒子在往水玲瓏的床上爬,當即嚇得毫無血色,且不論水玲瓏得了時疫與否,單單是尋常風寒也容易過了病氣給小孩子,何況她的十一才不到三歲!
「那噶…齊…額格齊!」十一皇子扯著水玲瓏的手指,回頭朝香妃軟軟糯糯地說道,他長得簡直是可愛極了,像個粉嫩的糯米丸子,說話時,烏黑亮麗的眼一眨一眨,配上卷翹濃密的睫毛,真比天使還可愛三分!
然,小安子的臉色就是一變,三兩步走到床邊將十一皇子抱了起來,並回頭對香妃說道:「娘娘,這兒有些悶,奴才先帶著十一殿下出去玩。」
香妃的素手捏得緊緊,長睫顫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但轉瞬即逝,快到無人發現她的異樣,她揮了揮手:「你送十一殿下回沉香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