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苦澀

  明棠回憶起了前世建仁八年的那個午後。

  她與謝臨的最後一面。

  他站在青石板上，鳳眼微垂，身後是灰濛濛的天色，朝她欠身一禮：「前方戰事告急，恕臣不能為娘娘籌備壽宴了。」

  明棠小心翼翼地注視他，幻想著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惋惜之色。

  然而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從容，沉靜的眉目，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

  她落寞地收回目光，溫聲道：「那哀家祝願先生早日得勝歸來。」

  她多想告訴他，她只想他平平安安地回來，什麼黎民百姓，什麼天下蒼生，在這一刻，都不如他平安重要。

  可她不能。

  她是大梁的太后，是天子子民的太后。

  愛上他，已然是放縱。

  那日，明棠忍著良心的折磨，站在原地，看了他的背影許久，一直到那抹緋紅消失在泥金下，才轉身離開。

  仿佛有某種預感，他這一去，就再難回了。

  ……

  回憶收攏，顧明棠眼眶一紅，竭力克制著心底的酸澀。

  其實前世她死後，又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孤魂野鬼，終日飄蕩在人間，看盡了紅塵俗世。時間長了，她也漸漸明白了很多事。

  明白自己以前喜歡謝臨，是因自身太過弱小，謝臨於她而言，是一個美好而強大的支柱。

  經歷了那麼多事後，明棠也成熟了，明白了人的本質就是孤獨的，再多的依賴都是鏡花水月，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前行。

  如今對於謝臨，明棠的愧疚遠大於愛。

  他這樣萬里挑一的人才，卻因她的一己私慾，死後都不得安生，如若可以，她想做些什麼來彌補……

  顧明棠落寞地轉身離去，才走過一條青石小徑，就迎面碰上了徐媽媽。

  她行色匆匆，見到顧明棠面上一喜：「原來姑娘在這兒，真叫我好找。」

  顧明棠收起雜亂的心緒，問：「徐媽媽找我何事？」

  徐媽媽恭敬地和明棠見了禮，說：「夫人請我來代她向您說聲抱歉，世子年少頑劣，今日之事，的確是他不對在先，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掛在心上。」

  顧明棠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卻見陸獻音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高聲道：

  「既是我的過錯，我自會向她賠禮道歉，用不著徐媽媽代勞。」

  徐媽媽一聽這聲音就頭疼不已：「世子爺莫要再任性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陸獻音很不服氣的樣子，認真地看著顧明棠，朝徐媽媽擺了擺手。

  「你老人家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和顧姑娘說。」

  徐媽媽只好退下了。

  陸獻音清了清嗓子，突然發覺明棠眼眶紅紅的，驚詫地：「顧明棠，你是哭鼻子了嗎？」

  明棠眉頭一皺：「誰哭了？」

  陸獻音也就不再追問，清了清嗓子，有些彆扭地說：「這次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你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儘管來找我，我能幫的，會儘量幫。」

  明棠沒有應答，心裡卻想，他要能離她遠點別再害她，她就謝天謝地了。

  陸獻音又問：「方才你為什麼不解釋？」

  明棠反問道：「解釋什麼？她是認定了此事是我所為，解釋再多，也不過白費口舌。」

  平昭縣主那一掌落下時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和前世建仁帝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