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看他眼睛眨呀眨，頭一歪，故作茫然：「我和世子爺什麼？」
顧三急得在心裡跺腳。六妹妹怎麼就不明白呢？
這時，小丫鬟拂冬走進來通傳。
「六小姐，三老爺請您過去棲遲堂，靖遠侯府的二管家到府上來了，說是世子爺有樣東西要送給您。」
「什麼？」
顧明棠站起身。
這個陸獻音，又想做什麼？
「六妹妹，我和你一塊去吧。」顧三也站了起來。
顧明棠看他一眼：「三哥哥還是回去吧，我還要去更衣，就不送你了。」
「哎……」
顧三想說什麼，被明棠扭頭一瞧，恍然間發覺，素日裡看著纖瘦柔弱的六妹妹，變得格外高大，瞬間閉上了嘴。
……
顧明棠讓秋月服侍著換了一件雪青色折枝紋褙子，帶著紫芙到前頭去會客。
到了棲遲堂，才發現除了父親，連顧二老爺也過來了。
兩兄弟都換了身玄色杭綢直裰，鬍子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正襟危坐。
一個侯府的管家，都能讓兩位老爺如此重視。
再想想建元帝駕崩後沒幾年，靖遠侯犯了事，整座侯府被連抄帶殺，如鳥獸散。
從前親密無間的親家肅王府，為了劉世貞能給王府留條活路，勒令平昭縣主上吊自殺，真是不能不令人感慨。
顧明棠走到堂前，先給顧三爺和顧二爺請安：「父親，二伯父。」
顧三爺今日看向明棠的眼神，格外的和藹，微笑著為她引見坐在下首的一個中年男子：「明棠，這位就是侯府的趙管家。」
顧明棠轉身看向趙管家。
他穿了一身褐色綢緞袍子，圓臉短須，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的小廝，手裡提著一個金絲鳥籠。
趙管家見到顧明棠，連忙站起身，拱手道：「這位便是顧六小姐吧。」
「我們世子爺說，昨兒他舉止莽撞，叫姑娘受了委屈，今日特地讓我到貴府來送上賠禮，給姑娘賠個不是。來旺。」
年輕的小廝將鳥籠提到顧明棠跟前，顧明棠這才看清，那籠子裡的，是一隻山鷓鳥，白肚皮，紅圍嘴，栗褐色帶斑點的背羽，一看便價值不菲。
顧明棠心下驚奇，這陸獻音性子也是古怪，哪有送鳥給姑娘家賠禮道歉的？
趙管家見顧明棠似乎不大領情，解釋道：「六小姐，這可不是普通的山鷓，是我們世子爺親手調教出來的斗鳥。為了調教出這麼一隻斗鳥，我們世子爺每天都用新鮮的山鷓皮，裹上肉餵給它吃。這樣養出來的鳥兒，可謂是萬里挑一，在斗場上十分的勇猛，迄今還未有過敗績呢。」
顧明棠前世在宮裡，也見過太監玩斗鳥，不過這種殘忍的餵法，還是頭一次見。
她正想開口，卻見顧二爺不知何時離了座，湊到鳥籠跟前，直盯著那山鷓，兩眼放光。
「這種餵法，一個月得花好多銀子吧？」
顧家這位二老爺，從小不愛讀書，成天在外頭跟著一幫狐朋狗友，招貓逗狗，吃喝玩樂，還喜歡搞一些旁門左道，奇技淫巧。
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家裡覺得他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給捐了一個正九品的小官，希望他能就此收心。結果做了三四個月，就自己受不了辭了官，從此賦閒在家。
趙管家的笑容里含著幾分得意：「不過四五百兩銀子罷了。」
顧明棠心一沉。
四五百兩銀子？
這哪是來賠禮道歉，分明是上門殺人來了！
她一個閨閣女子，玩這種敗家玩意，傳出去，她還要名聲嗎？
早知陸獻音這般記仇，昨日她就不該一氣之下和他說那句話。
顧明棠端正神色：「世子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對這些東西向來一竅不通，這麼珍貴的鳥，到了我手裡，也是委屈它在屋檐下待著，實屬暴殄天物。還請管家收回吧。」
顧二爺一聽這話，扭頭看向顧明棠，嚴肅地：「棠姐兒，這就是你不懂事了，人世子爺一片心意，你怎麼能不要呢？」
管家不緊不慢地說：「六小姐不必擔心，我們世子爺早就想到了，所以特地把來旺也遣來送給六小姐，養鳥的事情，六小姐就放心交給他，就是不鬥鳥，養在院子裡，得空時當個樂子擺弄，也是有趣的。」
「世子爺也太客氣了。」顧二爺忙不迭地點頭哈腰，臉都快笑爛了，轉頭朝侄女使勁地眨眼。
明棠看也不看他，暗自思索。
顧家在士林中向來以清流自居，她今日要是收了侯府這厚禮，改明兒顧家就得叫御史參上一本。
可這陸獻音連馴鳥的人都給她送來了，她若不收下，怕是不會輕易罷休。
明棠看了一眼父親憂愁的面容，思慮片刻，深吸了口氣，放低姿態對管家說：「這禮我就不收了。請管家代我轉告世子爺，昨日是我愚昧無知，唐突了世子爺，還望世子爺大人有大量，能原諒我這一回。」
這一番話，聽得顧三爺和顧二爺不知所云。
唯獨趙管家欣然一笑，滿意地頷首：「既然六小姐都這樣說了，那我們也不再多叨擾六小姐了。」
說罷，朝明棠和兩位老爺拱手一揖，「告辭。」
顧三爺見狀鬆了口氣，起身送客。
「趙管家，請。」
「哎……」
顧二爺搞不清楚狀況，抬手正欲阻攔，叫顧明棠不咸不淡地掃了一眼，莫名打了一個寒顫，只得訕訕將嘴閉上。
離開棲遲堂的路上，紫芙憤憤不平地：「這世子爺未免也太不講理了，昨日明明就是他不對在先，竟用這招逼著小姐和他道歉。小姐素日最愛打抱不平，怎地就這樣輕易認栽了？」
顧明棠淺笑道：「世子今日差管家過來，不過就是想要我一句話。低個頭就能解決的事，沒必要鬧大，既對自己不好，也會連累別人。」
反正以後被閹的又不是她，且讓他得意吧。
紫芙年紀還小，幾個丫鬟里，就數她脾氣最為急躁，這會兒聽了明棠的話，再想想自己，不免有些羞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