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先別慌。」
謝臨看了一眼地上呆愣的明棠,讓兩名婆子用春凳把江氏抬到次間的炕上去,又拉著明棠站起來,發覺她的手十分冰冷,柔聲道:「沒嚇著吧?」
明棠搖搖頭:「我沒事。」
這種場面,她前世也不是沒見過,只是有些後悔,沒有早點把事情告訴謝臨或老夫人,這樣江氏也許就不會受辱自盡了。
謝臨就叫來胡媽媽,讓她先送明棠回去休息。
明棠覺得自己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倒不如回去躲個清淨。她剛踏出門外,就聽見謝四爺職責郭氏的聲音。
「你個毒婦,可算把人害死了,現在滿意了嗎?」
「又不是我讓她尋死的,你怪我做什麼?」郭氏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謝老夫人怒斥道:「都給我閉嘴,你們倆還沒吵夠?誰再吱一聲,通通掌嘴!」
……
明棠嘆了口氣,等走到芝華院外,爭吵聲終於聽不見了。
回到綠滿堂,明棠梳洗後換了身衣裳,坐在羅漢床上吃了一碗百合銀耳羹,紫芙走進來,說二小姐過來了。
明棠好些日子沒見謝映月了,連忙請她進來坐。「你的身體養得如何了?這些天,也不見你出來轉轉。」
謝映月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我挺好的,大夫說,已經不用再喝藥了。」
「那就好。」明棠微笑著說,讓秋月也端了一碗銀耳羹給她喝。
謝映月安安靜靜地喝了一會兒銀耳羹,才抬起頭問:「二嬸嬸,大堂哥的傷勢怎麼樣了?」
明棠的笑容淡下來。
謝映月忙解釋道:「您別誤會,我只是隨口關心他一下而已,照顧我的嬤嬤不讓我去看他。那天您來找我談過後,我就想明白了,以前是我太過執著了,仔細想想,其實他也沒有我想得那麼好,尤其昨晚又出了那樣的事……」
她現在甚至有點嫌棄謝景安。
人就是這麼奇怪,要麼執迷不悟,要麼突然開竅,一瞬間就把什麼都放下了。
明棠鬆了口氣,笑道:「是嬸嬸看輕你了。你大堂哥挨了四十大板,傷的不輕,不過你二叔不會讓他有事的。只是今年春闈定然是去不了了。」
謝映月點了點頭:「大堂哥沒事就好。」
這時,外頭傳來丫鬟的通報聲,說二爺回來了。
謝映月起身說:「那我就先不打擾二嬸嬸了。」
明棠讓紫芙送謝映月出去,站起身,看見謝臨走進來,連忙迎上去,問道:「怎麼樣了?」
謝臨搖搖頭:「我派人去請太醫過來了,現在還不好說。」
明棠心一沉,覺得周身發冷:「昨日景安傷得那麼重,你都沒讓人去請太醫……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謝臨安慰道:「景安是我的人打的,他的傷只是外頭看著可怕,其實根本沒有傷及內里,自然不用請太醫。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慢慢等消息吧。」
他欠謝景安的父親一條命,謝景安就是再怎麼混帳,他也不可能真的把人打死了,不過是嚇唬嚇唬他罷了。
明棠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見他還穿著官服,取了直裰來給他換上,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謝臨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我怕你受了驚嚇,一個人胡思亂想,回來陪陪你,一會兒等太醫來了我再過去。」
明棠情緒有點低落地道:「我沒事,只是覺得很無力……女人一旦攤上這種事,縱使有一萬張嘴也是說不清的。」
這男人要是犯了錯,那一定是女人引誘他。
不管是謝四爺,還是前世縱慾猝死的先帝都是如此。明棠也曾被人污衊過,對謝四爺的行徑才會更加痛恨。
謝臨道:「你放心,四弟干出這種傷風敗俗的齷齪事,謝家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母親已經讓他去祠堂跪著了。」
可明棠清楚,謝四爺是謝家的嫡子,他就是把江氏害死了,謝家也不可能真的讓他一命抵一命,可憐的只有江氏一人,既沒了性命,又沒了清白名聲。
這太不公平了。
想到這些,又想起那天謝四爺騷擾江氏那副作嘔的面孔,明棠連看謝臨的眼神,都帶著幾分嫌棄:「你們男人,只有裝在棺材裡的時候才是老實的。」
謝臨一怔,有些委屈地靠在她肩頭,像小貓一樣蹭了蹭她的脖頸:「不,我最老實了,求夫人不要把我裝到棺材裡……」
明棠「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輕聲道:「你過去陪母親說話吧,六弟妹當著她的面受辱自盡,她老人家現在心裡肯定受不了。」
謝臨卻抱著她捨不得鬆開。
這些日子家裡發生了很多令人心煩的事,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心情才能徹底地放鬆下來。
謝臨貪戀著聞著她身上的味道:「棠棠,你好香。」
明棠感覺他的聲音曖昧不清的:「我衣服上灑了玫瑰花露,當然香了。你要喜歡,我也給你灑一些。」
她當然是開玩笑,一個大男人灑玫瑰花露,想想都好笑。
謝臨卻否認道:「不,不是花露的味道。」
明棠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謝臨貼近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明棠耳根一熱,伸手將他推開:「不許貧嘴。」
謝臨似早有預料,捉住她的手,順勢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才退開,笑道:「好了,我過去了,你餓了就讓她們傳晚膳。」
明棠「嗯」了一聲。
謝臨走後,秋月進來問明棠要不要傳晚膳,明棠覺得沒什麼胃口,在屋裡又坐不住,乾脆讓小廚房熬了一盅鯽魚湯,去外院看望謝景安。
謝景安高燒仍未退,已經醒來了,趴在床上讓墨硯餵自己喝藥,才病了一天,他的臉頰卻已瘦得陷下去了。
看到明棠走進來,謝景安目光中立即生出幾分警惕,「你過來做什麼?」
明棠無視他帶著敵意的眼神,讓秋月把食盒放到桌上。「我來給你送滋補的湯。」
謝景安扭過頭不看她:「我不需要你虛情假意的關心,拿回去。」
明棠卻走到他床邊,嚴肅道:「你需不需要我不在乎,但你受了傷,關心你,是我作為你母親的責任。」
謝景安察覺到她走近,攥緊拳頭,怒氣止不住地往外涌。
明棠看了一眼謝景安身上厚厚的被褥,問墨硯:「你家少爺臀上那麼大一片傷,你就讓他蓋這麼厚的被子?這種天氣,也不怕悶出痱子來。去拿條透氣的蠶絲被來。」
墨硯應了聲「是」,麻溜地去了,又被明棠叫住:「那兩個丫頭呢?怎麼一個都不在?」
墨硯忐忑地答道:「寶珠姑娘昨晚守了一夜,回去休息了,柔株姑娘在自己屋裡。」
明棠道:「去把柔株姑娘叫過來。」這小廝看起來毛手毛腳的,連傷口要透氣都不知道,哪能照顧得好。
「不許去!」謝景安突然錘了一下床榻,大聲道,「我想讓誰伺候就讓誰伺候,用不著你管我。」
明棠頓了一頓,恍然明白過來:「謝景安,我該說你什麼好呢?你當初因為和你父親賭氣,把兩個丫頭都開了臉,現在開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又把人當做你的污點,不讓人近身服侍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無法接受自己的不足之處。你總說不管你做得多好,在你父親眼裡都是不夠好的,其實你對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謝景安死死地咬著牙關,眼眶裡已泛起淚花。
「早點放過你自己吧,也算是放過你父親。」
明棠說完,轉身離開了內室。謝景安趴在枕頭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淚水沾濕了袖口。
……
明棠踏著月色回到綠滿堂,聽到丫頭說二老爺回來了,吩咐秋月去讓廚房做幾個清淡的小菜來。
她走進正房,看到謝臨正半躺在臨窗的大炕上閉目養神,坐到他身側,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裡。
謝臨睜開眼,臉上有些疲倦:「回來了。」
真的不是明棠想打擾他休息,只是太想知道江氏的狀況了。「六弟妹怎麼樣了?」
謝臨摸著她的手說:「放心吧,王太醫醫術高超,已經救回來了。」
「太好了。」明棠鬆了一大口氣。
等丫頭把菜端上來,謝臨看到明棠面前也擺了一副碗筷,有點生氣:「不是讓你先吃不要等我嗎?這都什麼時辰了?」
明棠微笑地道:「我才不是為了等你,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