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棠棠……」謝臨緊緊握著明棠的手,憂心忡忡地喚道。
明棠盯著頭頂陌生的床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自己原是做了一個夢,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聽見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轉過頭,發現是謝臨,淚水一下流了下來,模糊了視線。
謝臨看見她的淚水,心如刀絞,一時尋不到帕子,只好用自己的袖子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淚。
「別怕,有我在呢,沒事的……」
明棠看著他的眼神很複雜,淚水無聲地流著:「謝臨,我剛才夢見我們的孩子沒了,是你害的……」
謝臨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
明棠淚眼朦朧,緩緩抬起手,撫摸著他的眉眼,輕聲道:「可即使這樣,我也無法怨恨你……」這個男人就是她上一世欠下的債,這一世她就是來還債的。
謝臨又何嘗不是如此?
昨晚他一個人想了很久,就算明棠欺騙了他又如何?她如今已經嫁給他了,是他的妻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
不管愛還是不愛,最重要的,是她最終選擇留在他身邊,與他生兒育女,共度餘生,而不是其他男人,這就夠了不是嗎?
謝臨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大夫說了,我們的孩子好著呢,別胡思亂想,乖。」
明棠卻把手抽出來,吸了吸鼻子,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是哪裡?」
謝臨道:「齊國公府。你在茶樓暈倒的時候,國公爺恰好經過,是他把你帶到這裡來的。」
李文昭?
聚賢樓在京城裡並不算有名的茶樓,平日接待的多是商人和普通百姓,他怎麼會去那裡?
「我要回去……」明棠支著身體想坐起來,卻被謝臨攔住。
「別著急,你才醒過來,再躺一會兒。我還有話要問你呢。」謝臨讓她靠在自己胸膛前,從後頭圈住她,幫她蓋好被褥。
明棠以為謝臨要問李文昭的事,卻聽見他問道:「為什麼不在家裡好好等我,為什麼要跑出去找他?」
「你要是出了事,讓我一個人怎麼活著……」謝臨貼在她耳邊說道,又是懊惱又是責備。
明棠被他抱在懷中,周身都是他的氣息。她咬了咬濕潤的下唇,聲音悶悶的:「他害我的孩子沒了父親,我氣不過,不得打他一頓出出氣……」
謝臨又氣又心疼,簡直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誰和你說我不要你和孩子的?我不是說等我想好了就回來找你麼?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你也有這麼衝動的時候。」
早知道,就該叫人好好看緊她。
「那你要是沒想通怎麼辦?」明棠淚水溢滿眼眶,委屈極了,「你說走就走了,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昨晚還一夜未歸,我心裡難道不害怕?我肚子裡還懷著你的孩子……」
謝臨心頭一顫,把她抱得更緊,低下頭親吻她,也不管她臉上都是淚水,一下一下地親著,極盡溫柔。
「對不起,是我不好……可是,你夫君也是個人,也有情緒需要消化。昨天他突然過來,說了那麼多話,我心裡一時接受不了,想一個人冷靜冷靜。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和孩子呢……」
「那你現在想清楚了嗎?」明棠拽住他的袖子問道。
謝臨道:「想清楚了,也沒想清楚……」
「那我來和你解釋吧。」明棠說道。不論如何,總要把話說清楚了。
謝臨柔聲道:「你說,我聽著。」
明棠緩緩道:「我是在靖遠侯府的一場賞花宴上認識陸獻音的,當時,他威脅我幫她捉弄平昭縣主,我迫於權勢,就答應了,結果也因此得罪了縣主和侯夫人。後來,他大抵是心中有愧,也幫過我幾次。一來二去,我們就熟識了。」
「當初靖遠侯府出事的時候,我的確是提醒過他,不能以工代賑,要防止災民暴動。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賑災船隻的事,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知的……」
謝臨輕輕摸著她的發:「只要你說了,我就信。」
明棠接著說道:「我一直把陸獻音當做半個朋友,說是半個,是我覺得他這人生性孤傲,又出身尊貴,不會把我這個小小的六品主事之女放在眼中。在我心裡,我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從沒想過他會喜歡我。」
「當初他得知我和你定親後,十分氣憤,還來我家裡找過我。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因為我幫過他,就認為我和靖遠侯府站在一個陣營。為此,他不僅覺得我背叛了他,還覺得我選擇嫁給你,是因為靖遠侯黨在鬥爭中落敗了。不管我怎麼解釋,他都不肯相信……」
明棠微笑著道:「我猜,他昨天來找你,也和你說了這些話,對不對?」
謝臨沉默不語。
明棠嘆了口氣:「陸獻音因為他父親的事,恨極了劉黨的每一個人,因此牽連我,我能理解,我也不想去怪他。但這不代表著,我能容忍他藉此破壞我們的感情。」
明棠原以為,陸獻音離開這一趟,總會想通一些,沒想到他心裡仍舊是不甘,仍舊是怨恨著。
她久久沒聽到謝臨說話,抬起頭看他,見他盯著自己沉思,主動與他十指相扣。「夫君,我今早約他出來,除了真的氣急了,也是覺得,以他的性子,若我不打醒他,他怕是會一直偏執下去。」
「我明白。」謝臨低下頭,揉了揉她的手。她的手指十分纖長,如水蔥一般,柔若無骨。謝臨想到這雙手打到陸獻音臉上的樣子,突然有點吃味。
「你用哪只手打的他?」
他問這個做什麼?明棠道:「兩隻都用了。」
謝臨讓明棠靠在床頭,起身走到門口掀開帘子,讓候在外間的丫頭端了一盆水來,用沾濕的汗巾,將明棠的雙手仔仔細細地擦乾淨了,認真地說:
「以後不許再碰他,打也不行,知道嗎?」
明棠看著謝臨一根一根地擦著自己的手指,表情很專注,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點頭道:「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