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陰冷的柴房裡,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顧惜微,奄奄一息地縮在角落裡,臉色慘白,渾身血污,嘴裡時不時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柳姨娘倒在一旁,口角鮮血凝固,已沒了聲息。
一片死寂中,柴房的木門突然被從外頭踹開,「砰」地一聲巨響,一下將昏睡中的顧惜微震醒。
她努力睜開眼,透過刺目的陽光往門外看去,眼眶裡瞬間溢滿了淚水,氣若遊絲地:「舅,舅舅……」
柳大爺帶著兩個婆子快步走進來,指使道:「快,把人背到馬車上去。」
一個婆子上前將顧惜微背到背上,顧惜微哭得有氣無力地:「舅舅,母親沒了,母親沒了,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母親……」
那些人把她們捆到柴房裡,拿著鞭子和長棍想打死她們的時候,是柳姨娘拼死把她擋在身下。
從前她一直嫌棄的又蠢又笨的柳姨娘,最後卻為了保護她死了。死前還笑著和她說:「傻孩子,我是你母親,自然是要保護你的……」
可當顧惜微親口叫出那一聲「母親」時,柳姨娘卻永遠閉上了眼,只剩下顧惜微一個人懊悔莫及。
另一個婆子伸手探了探柳姨娘的鼻息,又仔細摸了她的脈搏,面色驚恐,抬起頭對柳大爺道:「的確是沒了。」
柳大爺看著妹妹癱軟的身體,難過地嘆了口氣,對顧惜微說:「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帶你們出去再說吧。」
顧惜微被背出柴房時,看到顧大爺和馬氏黑著臉站在院子裡,他們看見柳大爺帶她們出來,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等到顧家大門外,顧惜微忽然抬起頭四處張望,神情裡帶著一縷焦急,似乎在找尋某個人的身影。
柳大爺和婆子先把柳姨娘的屍體裝上馬車,一轉頭,卻見顧惜微正盯著胡同的拐角處,心神不寧的,疑惑地問:「你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顧惜微失落地收回目光。
也許,是她自作多情了吧。那個人那麼討厭她,怎麼可能會出手幫她呢……
婆子把顧惜微背上馬車,柳大爺揚起鞭子,馬兒飛馳著離開了永祥胡同。
……
這天謝臨從內閣議完事出來,問謝晉:「事情辦得如何了?」
謝晉笑著回道:「二爺放心吧,柳家那兩兄弟,還算有點能耐,只是他們趕到的時候,那個姨娘已經沒了。現在他們幾個,正在回宛平老家的路上呢。」
謝臨「嗯」了一聲,登上馬車:「回府吧。」
馬車經過鬧市時,突然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謝晉從外頭撩開帘子,面露難色:「二爺,是世子爺,他說他想見您,可要屬下打發了他?」
陸獻音?
謝臨皺了皺眉:「不必了,來都來了,見一面也無妨。」
他起身彎腰下了馬車,看見陸獻音站在一個小攤前,手裡擺弄著一個撥浪鼓,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世子爺找我何事?」
陸獻音轉過身,看見謝臨臉上的笑容,心卻是一沉。果然是只老狐狸,上回被自己氣成那副樣子,今日見到自己還能保持這麼好的涵養……
相較之下,陸獻音則沒有那麼大的肚量了。只是事態容不得他再任性妄為。
他放下撥浪鼓,走到謝臨面前,表情有些彆扭:「此處不便談話,不知閣老是否方便,在下想請閣老喝杯茶。」
謝臨卻微笑道:「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喝茶就不必了,拙荊還在家中等著我回去用晚飯呢。」
陸獻音愣了一下。這個謝臨,明明心裡在意得不得了,偏偏面上還要裝得雲淡風輕的……
他念頭一轉,說道:「那我就直說了。我今天過來,是來為上次的事道歉的。那天,是我不對。不管我和明棠曾經有過多少難忘的過往,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的事,就該讓它過去,一直揪著不放,實在不是我陸獻音的作風。還望閣老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晚輩這一回。」
謝臨不動聲色地道:「經過這幾天的了解,我真的很佩服世子爺顛倒黑白的能力,能把單相思說成兩情相悅,可見世子爺心裡一定有許多不甘。只可惜,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的心都不曾屬於過你。」
「所以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再妄想挑撥我們的關係。我上了你一回當,絕不會有第二回。」
陸獻音勾唇一笑。能有一回就夠了……
「謝閣老願意不計前嫌,真是再好不過了,若是還能交個朋友……」他特意壓低了聲音。
謝臨打斷他:「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以為你在傷害我,其實也傷害了明棠,單憑這一點,我就不可能與世子爺交這個朋友。」
陸獻音有些笑不出來了。一瞬間在心裡把黃瑾罵了成千上萬遍。這人究竟是因何篤定謝臨會與他們結盟?還要自己放著軍營的兵不練,千里迢迢跑來遊說他。
只是肚子裡有再多的火氣,此時也得忍下。
「閣老是不是誤會我了?我之所以把那些事告訴閣老,只是不想在交這個朋友前,對閣老有所隱瞞,把事情都敞開說明白了,總比將來被閣老自己發現要好,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謝臨笑了笑:「那我奉勸世子爺還是別費這個力氣為好。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世子爺也早點找些正事做吧。」
他和陸獻音道別,轉身上了馬車。
……
明棠正在家裡做孩子的肚兜和鞋襪。她一直不是很擅長做針線,做完一隻襪子花的功夫,胡媽媽能做兩雙。但她喜歡親手給孩子做這些東西,每次做完後,想像著孩子穿上它的樣子,心情總是會變得很好。
這就是人們說的母愛泛濫吧。
謝臨回來的時候,明棠正在把做好的東西,一件一件疊好放到繡框裡。
謝臨坐到羅漢床上,好奇地看著繡框裡各式各樣的肚兜,問道:「小孩子見風就長,你一口氣做了這麼多,它穿得了嗎?別還沒全部穿過一遍,孩子就長大了。」
明棠淺笑道:「剛出生的小孩子,每天吃飯吐奶,拉屎拉尿,最容易弄髒衣服了,可不得多做幾件備著。」
她這哪是多做幾件,分明是一籮筐一籮筐地做。不過她喜歡,謝臨也就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