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淘出生後半個月,明棠和謝臨絞盡腦汁,總算想好了她的名字。
謝靜柔。
原本,明棠打算用「浩英」這兩個字,思來想去,又覺得太大了,怕孩子命格不夠,壓不住。
謝臨靈機一動,說不如反著來,於是就有了「靜柔」這個名字。
謝老夫人聽了十分喜歡,連連稱讚:「這才是正經姑娘家該有的名字!」
她還記得第一次聽見孩子乳名時的錯愕。
別人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子能乖巧懂事,哪有給姑娘起名叫淘淘的?
只是她也不好說什麼。
在這點上,謝老夫人自是不如黃瑾了解明棠。
明棠自小性子懦弱文靜,經常吃啞巴虧,在家裡在外頭都是受欺負的那一個。歷經了多少風風雨雨,才變得如今這般堅韌。故而,她總盼著自己的孩子天性能和她不一樣。
寧願頑皮搗蛋,不守規矩,也不要成為別人盤中美味可口的菜餚。
淘淘果然「不負眾望」。
一天一大哭,每兩個時辰一小哭,有時沒事玩著玩著,也喜歡突然嗷一嗓子,看婆子和乳娘們嚇一激靈,然後喝喝喝地笑,把大傢伙都折騰得夠嗆。
明棠原先還打算親喂,現在為了兩個人晚上能睡個好覺,也打消了這個主意。
到了滿月酒這天,幾個與謝家交好的世家夫人都過來看望明棠和孩子。
淘淘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襖子,戴著一個金項圈,兩個金腳鐲,掛鈴鐺的,一動起來叮鈴鈴的響。像曲水流觴似的,被眾人抱來抱去,竟一點都不害怕。
還乖乖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鬧,看得眾位夫人心都軟軟的,對著她讚不絕口。
「這孩子長得可真好,這么小就能看出來五官很標緻,長大了,一定是個大美人!」
「不僅生得好,小小年紀,性格也沉穩大氣,有首輔大人的風範!」
新帝登基後,並沒有遵從大臣們的意見,取建文帝的性命,而是把他幽禁在了南宮之中。
謝臨則在半個月前升任了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
明棠聽罷,苦笑道:「你們可別叫她給騙了,她鬧騰起來,可累人了。連照顧她的婆子都要比別的孩子多請兩個。不然真挨不住。」
「謝家家大業大,還差這兩個婆子麼。」
說奉承話的,是袁老夫人已出嫁的大女兒王夫人。
戰事結束後,袁牧回京升任刑部右侍郎,並上門來向江氏提親。
謝老夫人做主,收了江氏做養女,兩家把親事定在了下個月十九。
謝沅立即在一旁接話:「嬸嬸,我喜歡妹妹,不嫌妹妹鬧騰。」
謝沅作為原先謝家唯一還未出嫁的姑娘,最喜歡家裡新來的妹妹,幾乎每天都要跑過來看她,還把自己的玩具送給她玩,雖然她現在還玩不了。
別的小孩一聽見淘淘哭,都不耐煩地跑掉,只有謝沅能一直堅挺著。
在謝沅心裡,妹妹不管做什麼都是可愛的。
有時候,連明棠都佩服她。
明棠揉了揉她的發:「知道你喜歡,淘淘也喜歡沅姐兒。」
胡媽媽挑簾進來,笑著說:「二夫人,沈老夫人到了。」
明棠十分驚喜。
半個月前,紀氏還來信說,近來外祖母的身子骨愈發不利索,恐怕沒有辦法來京城喝淘淘的滿月酒了。
明棠還和紀氏說,等天氣再暖和一些,就帶淘淘去大興看望外祖母,沒想到,外祖母竟然親自過來了。
沈老夫人在紀氏的攙扶下走進來,看見明棠懷裡的女娃娃,笑得滿臉都是皺紋,彎下腰朝她伸出手:「我的小乖乖,快讓曾外祖母抱抱。」
明棠連忙請她們坐下,把淘淘抱到沈老夫人懷裡,紀氏在一旁幫忙扶著。
沈老夫人仔細端詳著小傢伙,又拿手逗逗她粉嫩的臉頰,滿心滿眼都是憐愛。
「這孩子簡直和你小時候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好!」
明棠問:「外祖母怎麼突然過來了?我還想著過陣子去看您呢。」
「我就這麼一個曾外孫女,可等不到天氣暖和了,就是路上閃了老腰,也得趕緊過來看看。」沈老夫人說著,掏出兩個大金鐲子,往小傢伙手上套,一邊一個。
小傢伙一下變得金光閃閃的,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貴氣。
老人家疼愛孫輩,打的鐲子都沉甸甸的。明棠怕戴多了重,孩子不舒服,可見老人家高興,也沒說什麼。
沈老夫人逗了會兒曾外孫女,就問明棠:「我方才在外頭瞧見謝二爺在和顧懷德說話,你們如今與他還有多少交集?」
她是不樂意見那個姓顧的混帳,沾謝首輔的光的。
只要一想到,明棠名義上還是顧懷德的女兒,旁人都因為他是首輔的老丈人,就高看他一眼,沈老夫人心裡就不舒服。
明棠解釋道:「原本也沒什麼來往了。是先前顧惜微被害,顧家的人來找我,說答應讓她入顧家的祖墳。條件是,等孝期過後,讓二爺幫著謀個一官半職,我答應了。」
顧惜微是未出嫁的女兒,又是凶死,按理說,會影響祖墳的風水,是萬萬入不得的。
明棠覺得,既然顧家願意讓步,那給他們一點好處,也沒什麼。再怎麼說,顧惜微都是因明棠而遇難,明棠實在不忍心讓她死前孤苦半生,死後仍做孤魂野鬼。
「原來如此。」沈老夫人點點頭。她雖不喜歡顧惜微那孩子,也覺得她死得實在可憐。
明棠道:「您就放心好了,二爺做事有分寸的。」
沈老夫人又和她說起沈易表哥的事:「你表哥要和靖遠侯府的二小姐定親,這事你可知道?」
陸今禾?
明棠驚詫不已:「易表哥怎麼和陸二小姐走到一塊了?」
沈老夫人驚嘆道:「我聽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你表哥先前就在韓老先生的私塾里念書,和世子爺有些來往,本以為只是點頭之交。誰能想到,竟把人家小姐給追到手了,可真有兩把刷子!」
「他爹娘知道了,高興得整夜沒睡著覺,第二天就收拾了行囊,準備上京城來了。」
如今的靖遠侯府,可今時不同往日。雖說侯爺受了重傷,不頂用了,但國舅爺的身份還擺在那兒。
世子爺年紀輕輕就有軍功在身,也是人中龍鳳,前途無量的。
而沈易家裡生意雖做得好,但士農工商,自古以來,商人就是最底層的。他自己也不過是個舉人,配靖遠侯府家的小姐,就算是入贅也是高攀了。
明棠對陸今禾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和田鏡定親沒多久又退親的事上,和沈易的事,她是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也不知道陸獻音知道了會怎麼想。
此刻,人來人往的宴息處,沈易正在和朋友們喝酒,身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頭。他手裡的酒還未喝完,只當是哪位敬酒的,隨口說了一聲「等等」。
不想,那人又拍了拍他的肩頭,沈易轉過頭,發現竟是陸獻音,剛露出笑容,眼前一個拳頭朝他揮來,將他打得摔倒在桌上,酒水杯盞碰倒了一地。
不等沈易反應過來,對方就衝上來揪住了他的衣領,高高舉起拳頭。
「你這個畜生,竟敢惦記我妹妹!」
「世子爺,你聽我解釋!」沈易驚恐萬狀,連忙舉手做投降狀。
「說!」陸獻音停下來,等著看他這張狗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
片刻的沉默後,沈易用最慫的語氣,說出了這輩子最勇敢的一句話:「我和你妹妹是真心相愛的。」
拳頭再次落了下來,一拳接著一拳,每一下都是朝著沈易門面去的,直把他揍得眼冒金星。
其實陸獻音這麼生氣,也不僅僅是因為不太看得上沈易,而是有些惱羞成怒。
當初他和沈易來往,只是為了多個機會接近明棠。後來侯府落難,他無奈前去浙江,臨走前,就拜託沈易幫他照看今禾。
誰曾想,這臭小子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把他妹妹照顧到自個兒家裡去了。
陸獻音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怎能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