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存生腳步有些蹣跚。
他年紀還不大,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呢。
自幼習武,曾是一位白馬銀甲的小將軍,玉樹臨風,肆意飛揚。
如今,卻佝僂了腰,走路都不利索了。
一來是因為他身上的舊傷。
二來則是因為蔣家的變故,讓他一夜白頭,性情也跟著大變。
顧時看著蔣存生的背影,心裡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當年,人人稱讚的少年將軍,如今遲暮了。
蔣存生走的不快,所以好一會兒才回來,手裡捧著個半舊的木盒子。
捧到兩人近前,拉開盒子,拿出一張泛黃的紙來,遞過去:「名單就在這裡。」
顧沉接過來,掃了一眼。
名單很詳細,姓名,職位,籍貫等等全都有。
顧沉和顧時頭挨著頭看了半天。
顧時皺眉道:「這些人名,我並未感覺有任何熟悉的,皇兄你呢?」
顧沉沒說話,又仔細看了片刻,而後指著幾個人名:「這幾個人的姓氏,很少見,我記得西疆軍營里……」
顧時湊近,仔細瞅了幾眼:「確實,西疆軍營里,有幾位將軍與他們姓氏相同。」
「我記得,這幾位將軍是前幾年從京城調派過去的。」
「都挺驍勇善戰的。」
「尤其是這位第五海,生的人高馬大,武藝好,膽識也好,立下過不少戰功的。」
「如今在越家姊妹名下效力。」
「我看挺得她們賞識的。」
「我還在比武場上和他過過幾招,性子也挺豪爽。」
「我當時感覺是不錯的。」
「其他幾位,我倒是不熟悉,是隱約聽過。」
「皇兄懷疑,第五海他們,和當年販賣禁藥的人,有關聯?」
顧沉盯著名單:「我只是覺得,未免太巧合了。」
顧時點點頭:「我會給越家姊妹去一封信,讓她們詳細調查一下那幾個人。」
說著,又看向蔣存生:「叔外祖,當年禁藥一事,和後來蔣家出事,有沒有什麼聯繫?」
蔣存生的手一抖,茶碗裡的茶,盡數灑了出來。
手背上立刻燙紅了一片。
顧時趕忙起身,舀了些涼水灑在蔣存生的手背上。
反覆幾次,就好多了。
蔣存生縮回手:「蔣家出事,是在戰場上。」
「那場戰役,打的格外艱難。」
「大哥帶領著三萬兄弟,堅守在北梁的西北大門,退一步,敵人便可長驅直入。」
「可是補給一直不到,將士們只能勒緊褲腰帶拼命。」
「後有叛徒,通敵叛國。」
「將守備圖偷盜了出去,送給敵國,還將唯一剩的那點兒糧食給燒毀了。」
「大家都堅持不住了。」
「是大哥堅決不退,一直身前士卒的殺敵。」
「這才鼓舞了士氣。」
「這才守住了,堅持到援軍的到來。」
「可是,三萬人,只餘下了三百人不到,其他人都戰死在那裡了。」
「包括大哥小弟,也包括那些侄子們。」
「整個蔣家,只有我活了下來。」
「事後,皇上嘉獎了蔣家,並且追封了大哥小弟,侄子,並且重重獎賞了我。」
「那叛徒,也被皇上處於極刑。」
「我曾和皇上提起,此事有蹊蹺之處,希望皇上明察。」
「皇上也答應明察了。」
「可是查來查去,並未查出什麼結果來。」
「慢慢,就不了了之了。」
「我不甘心,這十多年一直都在暗中調查,卻沒什麼成效。」
說著,蔣存生又拿出一個木盒子來:「這裡面,便是這十多年我暗中調查到的所有事情。」
「皇貴妃娘娘說的對,你們長大了。」
「這些事情,該交給你們了。」
「我老了,查不動了。」
顧時接過來:「叔外祖放心,我們一定會查清當年的種種。」
蔣存生欣慰的點點頭:「好。」
顧沉並未打開盒子,而是又看向蔣存生:「我曾查到過一件事情,已故的皇后娘娘,曾和西北那邊的許多小國都有牽扯,當年蔣家發生的事情,有沒有可能是……」
蔣存生抿唇:「當年,我確實查到過有關皇后娘娘的線索,但想要深一步調查時,線索卻全斷了。」
「直到皇后娘娘身死,我也沒有查出確切的證據來。」
「好,我知道了。」顧沉點點頭:「我和阿時說話,並未故意大聲,您也聽的很清楚。」
蔣存生笑笑:「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心細。」
「我並沒有耳疾。」
「之所以請你母妃為我請太醫醫治耳疾,是因為我發現了禁藥。」
「我不想再為皇上調查,所以尋了個藉口。」
「當然,我自己會暗中調查的。」
「禁藥關乎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我身為北梁的將軍,自該心繫北梁的百姓。」
「可是對皇上……」
蔣存生的話並未說完,但顧沉和顧時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時間,偏廳里靜默不語。
好一會兒後,顧沉才說道:「叔祖父不願意牽涉其中是對的,我懷疑這和十多年前的禁藥關聯很大。」
「叔祖父就在暗中調查吧,當然一切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如今的蔣家,只有您了。」
「若您不愛惜自己,母妃就沒有母族撐腰了。」
蔣存生身子微微一抖,好半天后才聲音沙啞的說道:「蔣家不會倒的。」
顧沉這才放下心,問道:「您在哪裡發現了禁藥?」
蔣存生回答:「前段時間,我受邀前往長公主府,在他的後花園裡,撿到了一個藥包。」
「我曾收繳過許多禁藥,故而當時一眼就認出來了。」
「再後來,我又反請了長公主駙馬。」
「他身上,雖然有很重的薄荷香的味道,但我還是聞到了,那是長期服用禁藥所沾染的氣息。」
「和我當年在江南抓的那些長期吸食禁藥的人,氣息是一模一樣的。」
「那個時候,我就確定,禁藥又捲土重來了。」
「我不知道,這是新的一波人,還是當年有漏網之魚。」
「請太醫,只是我的未雨綢繆。」
「我想過,如果事發,皇上有很大可能會找我,所以便先做了些安排。」
顧沉沉默了一瞬,這才說道:「我也在今天之前,查到了禁藥。」
蔣存生抬眸看向顧沉:「哪裡?」
顧沉回答:「是固安候府老夫人的母族,他們販賣禁藥,帳冊被我拿到了。」
蔣存生瞪大了眼睛:「帳冊?」
顧沉點點頭:「嗯,裡面記載了很多官員,其中確實有長公主駙馬。」
「而且,他每次購買的數額都非常巨大。」
「肯定不是他一個人能吸食完的。」
「不止是他。」
「還有很多人的帳,數額都不怎麼合理,至今我還沒有絲毫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