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年驀地睜大了眼,腕間疼痛不及心中愕然,看著居高臨下眉眼染霜的女子,腦海里卻是當初她燦若朝陽,手持軟鞭一身紅裙朝著他奔來,喚著他「容卿」的模樣。
「烏婭…」
啪!
陸執年才剛一出聲,烏婭就猛地一揮手。
那往日曾無數次替他出頭鞭打旁人的軟鞭重重落在臉上,帶著倒刺的尖銳划過眼角、鼻樑最後抽在嘴上。
陸執年臉上瞬間落下一道深可見骨的溝壑,皮肉都仿佛被撕扯開來,疼得忍不住低頭蜷縮,卻下一瞬就被人強行挑起下顎,被迫倒在地上仰著頭。
「駙馬還如當初一樣,不管喚誰都溫柔纏綿。」
就是這把讓人誤以為深情的嗓子,這雙看誰都纏綿入骨的眼,才哄得她一顆心撲在他身上,明知道他對她不似表面深情,明知道他身上有那麼多不合理的地方,卻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他謀劃了他們的相識,算計了她的真心,以柔情為網讓她泥足深陷,最後為了這麼個狼心狗肺自私涼薄的畜生毀了公主府,毀了宗聿部,毀了整個北陵,葬送了她無數族人。
烏婭神情柔軟地看著陸執年的眼,細長手指落在他眼邊的傷口上輕輕描繪。
「你知道嗎,從第一次見你起,我就愛極了你這雙眼。」
「明明看似多情溫柔,卻又仿佛什麼都不能落於其中,你一身游離於世外的清冷疏漠,讓我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你。」
「我總想著只要我對你好,只要我給你這世間最好的一切,你這雙眼睛總會因我而動容,讓我走進你心裡,可是容卿,你為什麼永遠都這麼冷漠,明知我為了保你葬送了宗聿部,卻依舊捨棄了我?」
女人溫柔細語纏綿的讓人毛骨悚然,眼角處手指遊走間冰冷的觸感,讓陸執年渾身僵硬。
臉上傷處鮮血流淌,刺疼讓他聲音虛弱。
「烏婭,我沒……」
噗呲!
烏婭指尖狠狠按進了陸執年受傷的眼眶裡,那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得陸執年慘叫出聲,他原以為頭疾之後他不會再懼任何疼痛,可是眼眶裡仿佛什麼爆裂開來被尖銳穿透的劇痛卻是撕心裂肺。
烏婭瘋了!
陸執年已經許久未曾生出害怕,可此刻卻是驚懼。
他掙扎著想要甩脫,卻被烏婭狠狠抬腳按在地上,直到眼眶中渾濁鮮血混著碎肉流淌,所有一切都變的昏暗血紅。
陸執年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尖叫求饒時,還沒開口就被烏婭狠狠一鞭子甩在脖頸上,整個人連慘叫都變的破碎。
烏婭垂眸時目光可怖,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俯身低聲喃喃。
「你這雙眼睛,這張嘴,我實在是愛極了。」
「所以,就都毀了吧。」
一如他說著愛她,卻毀了她的母國,毀了她的族人,毀了她在意的一切。
……
陸執年活活疼暈了過去,整個人如同泡在血水裡,臉上瞧不出半點完好模樣,而烏婭則是滿手鮮血冷漠起身。
旁邊跟隨陸執年的幾人都是臉色慘白,見烏婭朝著他們走過來,石安急聲道:「公主,公主您饒了我們,我們都是聽從駙馬之命行事,而且駙馬,駙馬他也不是有意捨棄您的。」
「當時情況危急,魏帝他們帶兵圍攻,汗王想要推駙馬出去,駙馬他也是逼不得已,他是怕牽連你……」
啊!!
烏婭一鞭子打在石安臉上,讓他嘴裡狡辯的話斷掉。
「果然不愧是跟著他的人,這嘴一樣能說會道。」
她走到壓著石安的人身旁,抽出那人腰間彎刀,掐著他下顎一揮手,便絞斷了他舌頭。
石安疼得慘嚎不止,而烏婭則是朝著其他幾人說道:
「打斷他們手腳,別叫他們死了。」
林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烏婭看了眼癱軟在地的幾人,這才抬頭望向密林深處:「魏帝還沒看夠戲嗎?」
四周安靜了片刻,才有馬蹄聲出現,蕭厭和棠寧同乘一騎緩緩從密林里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扈五」等人,一行到了近前之後,蕭厭勒住韁繩,環著懷中靠坐在他身前的棠寧還未曾言語,「扈五」幾人就已快步到了烏婭身前。
「拜見公主。」
那幾人齊刷刷跪在地上,烏婭抬手時他們這才起身。
烏婭手中還染著血,渾身瀰漫著殺氣,目光卻瞬間就落在棠寧身上。
「你就是那個讓容卿牽腸掛肚的人?」
棠寧沒被她眼神嚇到,只是嫌惡:「我若能讓他牽腸掛肚,當年也不會有婚約在身卻險些被他害死。」
「你與他相處這麼長時間,難道還看不出他自私涼薄,他牽掛的不過是他失去的順遂安寧,是本該屬於他的玩物有了自己意願後的不甘心,是他顛沛流離忍辱負重我卻一朝高高在上的不服。」
「你覺得以他為人,他會對誰有真心?」
烏婭俏麗臉龐冷了幾分:「也對,他不愛我,也不愛你。」
北陵大敗之後,她輾轉南下,早就已經知道大魏皇后和當初陸家三郎的那些事情,也知道陸執年改名換姓之前的一切。
他糾纏於過去,放不下舊人,心心念念想要壓過魏帝將人奪回來,為此不惜不擇手段,可這其中未必就有多少是他對魏後的深情。
是陸家三郎時,他薄情寡義辜負青梅。
是季容卿時,他狠毒無情利用女子情誼。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愛過誰,他愛的不過是他自己。
哪怕曾經是宿敵,烏婭也曾是率兵劫掠大魏邊境的罪魁,可是棠寧對烏婭依舊生出幾分同情和感同身受。
眼前的人就如上一世的她一般,一片深情被人利用辜負,滿腔熱情落得個悽慘結局,而且比起她上一世只是毀了自己葬送性命,眼前這本該是北陵明珠的女人付出的代價遠要更加慘痛。
若非陸執年,北陵就算會敗,也不會敗得那般慘痛。
蕭厭似是感受到棠寧心境波動,伸手攬了攬她腰間朝著烏婭說道:
「這次多謝你借人,否則沒這麼容易糊弄住陸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