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元雁驕傲慣了的。
從前可是做過縣主的人,跟在瓊妃身邊,什麼人沒見過,即便那會子在周家,也少有這樣的待遇。
王氏的冷漠拒絕,頓時讓她有些面子上下不來。
翁元雁冷笑兩聲:「原是我來得不巧了,就不耽誤二奶奶忙活正事了。」
說罷,竟也不行禮,一甩帕子,揚長而去。
蓉姨娘瞧在眼中,頗為憤憤:「她怎麼這樣……」
「算了,由得她去。」王氏才懶得跟她計較。
帳本子才理了一半,下頭又送了下個季度要裁剪衣裳的料子來,妻妾二人又打點一番,分出了三六九等。
這是她們院內的用度。
二奶奶算一份,蓉姨娘又是另外一份。
如今多了個翁姨娘,自然少不得又要騰出一份來,分量樣式都按照蓉姨娘的來,王氏也懶得過問那麼多,兩個妾室明面上拿的是一樣的。
其餘的料子才能算到丫鬟婆子、管事小廝的身上。
這邊一邊忙活著,一邊登記,沈瑞大步流星地闖了進來:「今日請安,你為何給元雁臉色瞧?」
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不說還好,這一說王氏的火氣就頂了上來。
當著蓉姨娘和一干下人的面,她先是隱忍,不搭理這個腦子有病的男人。
誰知,沈瑞見她不說話,還道是她心虛,反而更來勁了。
「元雁與你不同,她畢竟算得上半個皇親國戚,又是曾經被封過縣主娘娘的人,你待她多少要尊敬些個,怎能鬧得跟烏眼雞似的?」
「還好元雁不與你計較,就自己在房內哭了一場,你往後可不許這樣了,你為妻,她為妾,你已經夠了,還不滿足麼?」
王氏刷的一下合上帳本,撩起眼皮,冷眼如電。
「我說二爺今兒怎麼有這個閒情逸緻來我這兒了,原來是為了你的心肝寶貝出氣來了,我竟不知她有多尊貴了,還要我這個正房奶奶看著她的臉色?」
「她哭就是她有理?」
「二爺,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前兒因著她的事,你才罷了官的,惹了大哥發了那麼一通火氣,如今你就給忘了?」
王氏邊說,邊冷笑連連,「真要是個尊貴的姑娘,為何周家上趕著要把她從家譜上除名?你道那宮殿的石磚地跪起來舒坦不成!」
一番話說得沈瑞瞠目結舌。
王氏在他跟前,一直都是怯懦乖順的模樣。
平日裡別說一句厲害的,便是一個眼神都不敢有的。
今日這是怎麼了?
王氏索性也懶得跟他裝了,從鼻息間冷哼一聲:「該是我家倒霉,攤上這麼個貨色,我頂多以禮相待,該她妾室拿的,一分不少,再有多的,可就沒了。」
「二爺心疼,只管叫二爺自己腰包里出了的貼補便是,我不過問。」
「還有,二爺不如出去問問,看誰家主母奶奶尚在,倒叫個妾室出來料理銀錢帳簿的,你們當我死了不成?」
「真要鬧,那便鬧大,我這會兒就給大嫂寫信,請她來評評理!」
沈瑞這會兒才慌了神,忙不迭地讓王氏停手。
告知了丹娘,那沈寒天還能瞞得住嗎?
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他?
真是怪了,原先那個溫和馴良的妻子怎麼變成如今這般?也就是沈瑞大不如從前,要不然高低要讓王氏低頭的。
王氏氣呼呼地坐下,這才用帕子抹著淚。
「旁人看笑話也就罷了,咱們這一屋的更要上下一心,他們越是看不好,我越是要把日子過好了,叫他們瞧瞧!我男人也不是什麼都頂不上的!你倒好,外頭還沒怎麼樣呢,咱們自個兒就先爭起來了……」
「我問你!那翁姨娘是不是跟你說管家理帳這事兒的?」
「你自個兒看看,這上頭的都是我嫁妝里的田產!我還要叫一個小妾幫我打點,那我成什麼了?」
王氏說著,甩給沈瑞一本帳冊。
沈瑞略翻了翻,才意識到妻子說的都是真的。
任何府邸里,妻子的嫁妝都屬於她個人所有,就連丈夫都無權染指的。
若是誰家動了媳婦的嫁妝,那是要被外人戳著脊梁骨笑話的。
更沒有讓一個小妾來接管正房奶奶嫁妝,這樣無理又荒唐的事兒。
這會子,沈瑞總算冷靜下來,又連連對著王氏作揖求饒,鬧騰了好一會兒,王氏才堪堪止住了眼淚。
她拉著沈瑞一陣語重心長:「外頭如何,咱們不管,只管關起門來過咱們的日子,你還年輕呢,往後的事情誰說了準的?我瞧你就是個得用的,不過是先前被那些個亂花迷了眼,往後你好好的……定然能叫母親、大哥他們另眼相看,可不能被那些個狐媚子的小人給蠱惑了。」
這話聽得沈瑞一陣動容。
他們夫妻其實已經鮮少有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刻了。
王氏難得伸出援手,另心力交瘁的沈二爺如同被春雨滋潤了一般,拉著妻子的手也說了好些肺腑之言。
什麼早就知道你是個好的,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之類的,聽得王氏耳朵發麻。
好話賴話說了一籮筐,沈瑞最後是紅著眼睛離開的,早就忘記了自己剛來的初衷。
望著丈夫離去的背影,王氏這才斂起了原先的溫柔,冷哼兩聲:「蓉兒,給我倒點茶水來,說了這麼會子話,我嗓子都啞了。」
蓉姨娘忙奉了茶水過來:「奶奶這話,二爺聽進去了麼?」
「多少有點吧,嗐……」王氏咕咚咕咚灌了兩口,「狗改不了吃屎,指望別人改,還不如多指望指望自個兒。」
卻說翁元雁還在自己房裡等著男人凱旋。
她坐在榻上,滿心歡喜地想像著一會兒男人進來了,交給她一疊銀票以及一堆帳簿的場景,直想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立時三刻就舞到王氏跟前去炫耀。
左顧右盼,也沒等到沈瑞回來。
日上三竿,已是正午,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翁元雁坐不住了,忙叫人去打聽。
小丫鬟回話說二爺早就去書房了,聖上下旨閉門思過六個月,他不能不從,這會子去用功,怕是要到晚上才會回來。
翁元雁一驚:「可是從二奶奶處離開便去了?」
小丫頭點點頭。
頓時,一陣憤怒湧上心頭,她恨恨地捶了一下榻邊:「這沒用的……」
她哪裡知曉,王氏早就今非昔比。
雖比不上丹娘那般雷霆手段,但對付一個已經成為房中妾室的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翁元雁不作妖就算了,她但凡冒頭,王氏就決定狠狠打壓。
這打壓的手段也很高明。
從每日晨昏定省開始,只要翁姨娘來晚了,王氏便帶著她順道去給沈夫人請安。
沈夫人現在看到翁元雁就頭疼。
原本兒媳給婆母請安,是不需要帶上妾室的。
幾次都帶著,沈夫人自然要問原因,王氏便不好意思地解釋了兩句。
沈夫人當即發了火,把沈瑞叫來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妾室給正房請安乃規矩,你這姨娘若一昧拿喬,那就給了一封切結書,叫她離去便是!沒的在這裡裝腔作勢,難不成要我們一家子把她供起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