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別的，就為他這張臉，與她曾經夢寐以求、相思纏綿的那人如此相像……
「夠了！」沈夫人厲聲呵斥。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沈瑞，「你給我跪下！跪下！！」
沈瑞遲疑片刻，只好憤憤不平地雙膝一軟，跪在母親腳邊。
「你父親是那樣出眾一個人，作為他的血脈，你怎麼能這般自暴自棄？你大哥縱然優秀，但你也不會比他差的！！」沈夫人幾乎痛心疾首，「我要你發誓，你給我當著你父親在天之靈好好發誓！絕不可走上商賈之路！」
「娘！若是如今不抓緊機會好好賺這一筆，往後失了先機可怎麼好？就算我這次放棄了，往後要如何繼續仕途？」沈瑞也急了。
「等過幾年，你再去科考便是！」
沈夫人想都不想，直接來了句，「你還年輕，這幾年在家裡好好用功，來日一舉高中，到時候就算你大哥不願，也攔不住你！若你能幹了，還怕聖京里這些人的閒言碎語麼？」
說著，她低聲道，「誰家屁股是乾淨的，誰家沒有這點子污糟事兒，即便是皇家也如此……」
沈瑞只覺得一口氣頂了上來，叫他難受不已。
沉默半晌，他恨恨道：「我不讀書了，我也不會再去參加科舉！」
「你——」
「若是娘真這麼喜歡讀書人，那不如讓兒子與大哥換一換，叫大哥大嫂回來陪著您一道，我出去自立門戶！」
他這會子正在氣頭上，想都不想直接發泄，「原本就是您強按著讓我讀書上進，如今我已經沒了這先機，還去想這些個勞什子做什麼？」
「不管您依不依，這一趟我都要把握住了，元雁的姑母是宮裡的瓊妃娘娘，有貴人相幫，想要成事也沒有那麼難。我也要讓那些看我笑話的人好好瞧瞧，即便頭上沒有那頂烏紗，我也能過得好！也能叫他們人人都艷羨！」
說著，他騰地一下起身，胡亂地衝著沈夫人作揖後，大步流星地離去。
空留沈夫人一人，氣得臉色發白，呆坐在原處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他怎麼就這麼不像他父親呢……」她有些絕望地呢喃著。
秋去冬來。
聖京裡頭原本是下雨的，一夜北風過，這遍地的泥濘就成了雪白一片。
下了足足一夜後，天總算放晴了。
丹娘今日去宋府拜見。
趙氏盯著她有些顯眼的腰身，頓覺嘴角訕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大約是這些年有所長進，趙氏很快就平復了內心小小的不快，面上聚了好些和藹溫煦的笑。
「哎喲喲，你倒是瞞得緊，也不來一封信說清楚，幾個月了？都有了身子，怎麼還出門呢，寒冬臘月里的，雪深路滑，你要是真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交代？」
趙氏說得熱乎，一旁的蔣媽媽已經送來了茶點。
蔣媽媽湊趣道：「七姑奶奶，快嘗嘗吧，咱們太太一早就命小廚房備下的，都是您愛吃的。」
丹娘抿嘴一笑：「難為太太想著了，我就念著這一口呢。」
趙氏頓覺面子上有光，笑道：「你來得早，且坐著等一等，過會你四姐姐、婉明姐姐都要來呢，靠著這邊坐，暖和得很。」
說著，她又摸出一隻荷包塞給玉姐兒。
也不知從何時起，趙氏也開始細緻起來。
只要丹娘帶著孩子過來，她必定不空手，什麼手釧、香珠、玩具等等，都是精緻貴重且適合小孩子玩耍的。
丹娘也不拒絕。
本就是作為長輩給孫輩的善意。
趙氏會做人了，她也樂得配合。
玉姐兒多一個人疼，難道不好麼？
今日趙氏除了給荷包之外，還摸出一隻撥浪鼓塞進玉姐兒的手裡。
這撥浪鼓乍一看沒什麼，一樣雪白的鼓面，鮮紅的色澤，瞧著就叫人歡喜。
可丹娘仔細瞥了兩眼，才發現那兩頭墜著的竟然是品相出眾的紅瑪瑙，兩顆串在一塊，一色的鮮艷欲滴，圓潤漂亮。
她贊道：「太太費心了，這麼個小玩意也能做的這般細緻貴重……這要是壞了，別說玉姐兒，怕是連我都要心疼了。」
趙氏聞言，立馬驕傲。
心裡明白，這是丹娘看出來了。
送禮的人最歡喜的，就是自己送的禮物叫對方心裡明白，哪怕是一隻小小的撥浪鼓，也能暗藏玄機。
趙氏：「有什麼可心疼的，不過是個玩具，你父親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我瞧著這鮮紅精緻，給其他人也是糟蹋了，咱們家呀也就玉姐兒配使。」
相視一笑，丹娘望著玩得開心的玉姐兒，心情大好。
很快，幾位嫂嫂也來了。
丁氏與丹娘許久未見，乍一碰面她激動不已，眼眶微紅。
芮氏打趣：「還是弟妹細微，不像我們兩個跟木頭疙瘩似的，杵在這兒就曉得妹妹、妹妹地叫著。」
「哪裡，我不過是沒有兩位嫂嫂穩重罷了，也是我皮厚，今日聚在一處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用在意，隨便嫂嫂怎麼說吧。」丁氏笑著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爽快道。
丁氏好像與之前大不一樣，丹娘很驚奇。
說笑了幾句後，她拉著丁氏咬耳朵。
丁氏才笑著告訴她：「前些日子我娘家上京了，我父親調任，也是運氣好了，成了京官。」
丹娘又驚又喜：「真是恭喜六嫂嫂了，這下娘家就在跟前，平日裡也能去看望父母。」
丁氏也是心頭大定，喜上眉梢：「可不是！」
這話還有暗地裡的一層意思。
丁大人一家返京，丁氏有了娘家人撐腰，趙氏自然待她越發溫和。
其實憑良心說，趙氏並不是一個很壞的婆婆。
跟沈夫人比起來，簡直好了不止一倍。
雖說她偏心自己生的幾個孩子，但在明面上該給庶出子女的東西一樣不少。
不過是平日裡沒那麼親近罷了。
話又說回來，橫豎不是自己丈夫的親生母親，又不需要親近到哪裡去，只要面子上過得去，私底下沒刁難就可以了。
丁氏還偷偷告訴丹娘，她和宋竹砷年後就要搬回自己的小宅居住了。
這是更讓她開心的事情。
說起來都眉飛色舞，眼裡的歡喜幾乎要溢出來。
「太太怎麼這般好說話了？」丹娘奇了。
丁氏眨眨眼睛：「是我母親過來與她說了，無非是提到了往後同住在一塊，也要多分家產之類的話，婆母自然不願意的。」
丹娘一陣語塞。
隨即，她又有些羨慕了。
要是沈夫人能有趙氏這樣直白簡單，該多好？
真要哄得趙氏開心也不難。
瞧瞧方才丁氏寥寥數語就哄得趙氏心花怒放，還給了好幾匹上好的料子，說是等會兒她帶回去給孩子們做幾身衣裳。
不得不說，趙氏對自己的孫輩倒是還不錯。
正聊著，慧娘，婉明也到了。
婉明已經出了月子。
她生產那會子，丹娘剛好還在雲州，即便在京里也是身懷有孕，不便去吃喜酒的。
二人一碰面，婉明見丹娘也腰身豐腴，忙又叮囑了好些話。
明明瞧著比從前的杳娘年輕許多，可這婉明偏就穩重，儼然一副大姐姐的模樣。
慧娘嘴角動了動，也跟著上前囑咐了好些。
趙氏笑道：「你四姐姐到底也長大了，如今也曉得心疼自家姊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