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我總是愁,我們家這四姑娘總是這般橫衝直撞的,如何是好!如今也算消停了,她總算有個當家主母的樣子了。」
趙氏笑著,其餘的人也都跟著誇了慧娘好些。
慧娘反倒羞澀起來,眼睛時不時望向丹娘,似乎是想從對方處得到一點點的肯定。
四目相對,丹娘莞爾。
慧娘心頭定了定,面上暖色一片。
女眷們聚在一處,總是格外熱鬧溫馨。
如今宋家也是一個大家庭了,孩子們也有不少,雖說都還很年幼,但也能在丫鬟婆子的看護下玩在一處。
丹娘還惦記著去瞧老太太,中飯吃著也有些心不在焉。
趙氏一眼看穿,笑道:「如今老太太越發躲懶了,就不愛與我們一道湊熱鬧,用過了中飯還要去小佛堂待一會兒,怕是要下午晌才能得空呢。」
丹娘明白,感激地看了趙氏一眼。
趙氏心中熨帖,收回視線。
這會子她多吃了幾杯酒,正覺得臉頰微燙,連帶著心口都跟著燙了起來,說不出的滋味。
好一番鬧騰後,她才藉故累了,回房休息,把地方空出來讓給閨女兒媳她們說笑玩樂。
蔣媽媽送了解酒湯來,笑問:「太太平日裡是最愛熱鬧的人了,怎麼今兒早早就退了?」
「嗐,她們一個個的都嫌我礙事兒,我在那兒她們也不敢過分說笑玩樂,吃也吃了,笑也笑了,何必杵在那兒叫她們還瞧著婆婆嫡母的臉色呢,怪沒意思的。」
趙氏說了一番明白話。
蔣媽媽有些微怔。
趙氏接過解酒湯,小口小口抿著,只覺得這會子微醺慵懶,正想歇午覺。
蔣媽媽寬慰道:「太太這麼說,倒讓老奴有些不習慣了……」
「有什麼不習慣的,不過是看透了。」她嘆了一聲,「往年總愛爭強好勝的,瞧著他們過得好一點了,總也心裡不順,想著當初我是怎麼過來的,她們如今日子卻這麼好。」
「不過後來瞧著老三家的這樣,我也明白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若是他們能和和美美地踏實過一輩子,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為咱們宋家多多添福,他們小兩口如何過,又與我有什麼相干的。」
「人的年歲越來越大了,總是折騰……也折騰不起呀。」
蔣媽媽抿嘴偷樂:「方才太太還說幾個姑奶奶還有少奶奶長大了呢,要我說呀,太太才是長大了呢。」
「你個老貨,滿口渾說,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是是是,咱們太太在外頭可是做祖母的人了,關起門來,還不是跟孩子似的,老奴伴在太太身邊這許多年了,哪能不曉得。」
趙氏瞪起眼睛,詳裝生氣。
末了又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搖搖頭:「還好,當初給丹丫頭配的婚事還算不錯,不然……到了這會子她過不好,我也是心裡難安。」
「七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蔣媽媽實話實說,「咱們家這幾個孩子裡頭,要說最純善好打交道的,還得是七姑奶奶。」
這話卻是真的。
趙氏也沒法子反駁。
丹娘其人,就是個處處都喜歡擺在明處的人。
喜歡也好,厭惡也罷,她是從不會藏著掖著的,定然會讓對方曉得原委。
就好比當年他們鬧崩,為的就是老太太。
提起前塵往事,趙氏一陣唏噓。
蔣媽媽如何瞧不出她的意思,又寬慰道:「太太如今想補救也不晚,前段時候,那親家太太當眾陰陽怪氣的說咱們家七姑奶奶不孝,還不是太太您給駁了回去。親家太太當時臉色都變了,偏太太您是七姑奶奶的嫡母,既開了口,又沒有偏袒的嫌疑,倒讓她說不出話來。」
說起這個,趙氏就一陣暗怒。
她一口飲完解酒湯,輕輕擱下碗盞,語氣頗為不屑:「我也不知這沈家太太想作甚,無論自家吵成什麼樣,關起門來憑她鬧上天我都不管!可這當眾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說給誰聽呢?」
「知道的,說她們婆媳處不來;不知道的,只說丹娘不好,一個媳婦忤逆婆母,光是這麼一頂帽子就夠沉的了。我若不開口護著,難不成跟那沈夫人一樣,也覺得丹丫頭不孝了?」
「做她的春秋大夢!」
趙氏啐了一聲,「我再與丹丫頭不親近,那她也是我宋家出去的姑娘,她當眾說丹丫頭,就是在打我的臉!」
趙氏的性子就是這樣,認準了死理是一定會堅持到底的。
哪怕對面是宋恪松,她也會爭上三分。
更不要說沈夫人了。
丹娘從老太太處聽到這樁故事時,整個人都有點發怔。
老太太坐在榻上,她歪在祖母的懷裡,一邊玩著老人家的衣角一邊瞪大眼睛:「祖母莫不是在哄我,太太當真這樣說了?」
「這事兒有什麼好哄你的?自然是真的。」
老太太輕笑,「你那嫡母雖有不妥,但一致對外這道理她還是明白的,你是宋家女,若任由你婆母這樣給你潑髒水,她還不吭聲的,那就不是她的性子了。」
丹娘來了精神,立馬坐正了身子,兩眼放光:「太太是怎麼說的,您給我學學唄。」
老太太故意板起臉,抬手不輕不重在她背後拍了一下:「這也打聽,真是玩心重。」
老人家到底經不住丹娘跟牛皮糖似的胡攪蠻纏,只好給她學了兩句。
「你嫡母的性子你還不知道?不發作則以,一發作起來就是山洪猛獸!她逮著你婆母直接發問,說:『親家母也不用陰陽怪氣,我家丹娘哪裡做得不好只管指出來,大家明明白白講清楚了,我這個嫡母也好幫你狠狠教訓她。』」
「你婆母哪裡會說得那麼明白,本就是捕風捉影的事情,越是說不明白,那些人私底下才越好發揮。被你嫡母這麼一問,她當即就卡殼了。」
丹娘再也忍不住,笑得樂不可支。
「真沒想到太太還有這本事,可惜我不在,不然定要瞧瞧我婆母的臉,一定好看。」
老太太無奈,望著自己疼愛的孫女,道:「太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不日了,你如今……還懷著身孕,不便進宮請安,若是以後得空了,還是多去瞧瞧。」
「太妃一輩子都沒留個孩子下來,偏與你倒是有幾分投緣的,我前幾日入宮看她,她還念叨著你呢。」
「還有,你婆母一事,上回子回雲州可有結果了?」
丹娘溫婉一笑:「有結果了,我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不便與老太太您說,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太太點點頭,抬手撫了撫孫女的髮髻,聲音越發柔和:「別鬧大了,到時候你與姑爺臉上都難看。」
「哪裡能鬧大呢,我只盼著她能消停些個,能如我娘家太太這般開竅了,那就多謝了。」
這一趟回娘家,丹娘收穫了好些有趣的故事,精神上得到極大的滿足。
當晚回到家,她就拉著沈寒天嘀嘀咕咕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