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眼皮沒動一下。
三太太看見她這樣,心裡是止不住的高興,可面子上又不能表露得太明顯,忙又收斂住,口中不斷熱乎關切,「說起來都是一家子,這般鬧騰了,外頭瞧了多不好。」
說著,她又長吁短嘆,「還是瑞哥兒太衝動了,怎麼想的,說走就走,留下一個爛攤子給自己的老娘和媳婦,他還把翁姨娘帶走了,是不是?嘖嘖嘖,丟下自個兒的正房奶奶,把姨娘帶在身邊,不知道的,還道他們夫妻離心了呢。如今,瑞哥兒又沒個官職在身,又不需要赴任遠行,好端端的……呵呵,鬧什麼呀。」
三太太少有這般口齒伶俐的時候。
長長的一段話,連著戳了沈夫人的肺管子好幾下。
若不是沈夫人定力足,也早就知曉自己這妯娌是來看笑話的,怕是根本坐不住。
輕輕緩過一口氣來,沈夫人溫煦道:「難為你這個做嬸子的關心了,瑞兒是去忙正事了,翁姨娘到底不比一般人,這一回有了瓊妃娘娘的支持,想必瑞兒定能一帆風順。」
三太太聞言,臉色有些不好:「這麼說來是真的嘍?是宮裡的貴人許了瑞哥兒好差事?」
「什麼好差事不好差事的,不過是去外頭見見世面,到底男人家的,總要歷練的。」
「那瑞哥兒媳婦……」
沈夫人索性將手裡那封信遞給三太太,笑道:「也是難為老二家的了,為了給孩子啟蒙求學,特地求了他們長嫂幫忙,喏……你瞧瞧,昨個兒松哥兒才正式入了家學呢。」
三太太笑容凝固在了唇邊。
接過信草草看了一遍,她頓時很不是滋味。
瞧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沒想到卻是雷聲大雨點小。
王氏為了松哥兒求學,儼然一副賢良嫡母的模樣。
而沈夫人,一方面支持兒子外出闖蕩,還有瓊妃娘娘的暗中助力,更是風光無限。
外頭瞧著熱鬧,人家裡頭早就擺平了一切。
三太太垂眸,眼珠子一轉——八成是那撫安王府的大奶奶給出的主意,果真一箭三雕!
見狀,三太太忙又笑了:「如此這般就最好了,我這幾日擔心得都睡不好呢。」
「瞧你操心的,到底是孩子嫡親的嬸母。」
沈夫人也跟著笑了。
屋內頓時一片祥和輕鬆。
送走了三太太,沈夫人面色沉了下來。
慢悠悠地將那封信收好,命春月鎖進柜子里,她起身緩緩走到窗前,望著外頭不算晴朗的天空。
春月小心翼翼地過來:「太太,信已經放好了。」
「你去讓追二爺的人都回來吧。」
沈夫人淡淡道,「追上的給二爺送些銀錢衣物之類的傍身,其餘的不用管了。」
春月有些驚訝:「不管二爺了麼?」
「管了有什麼用?」
沈夫人苦笑,「橫豎已經是這樣了,他想去闖,那就由得他去吧,說不準也一番造化。眼下他不在京裡頭也好,也省的一番麻煩。」
春月不理解,但也不敢問。
究竟還有什麼麻煩,她一頭霧水。
但瞧見自家主子滿臉莫測的神色,她心頭一凜,頓時低頭應了。
這一場風波最終還是演變成了沈瑞出府奔前程,王氏守家賢教子這樣的版本。
不得不說,名聲起碼好聽多了。
只可惜,其中有一特別重要的人物——翁姨娘,被沈夫人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丹娘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傳聞,一笑了之。
事態的發展雖然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但殊途同歸,大致相同就可以了,她也不是強求之人。
倒是王氏。
自從跟丹娘伴在一處,她整個人性子都變了。
或者說,她骨子裡真正的模樣開始慢慢展露。
先是跟在丹娘身邊學著她的風格管家理事,一邊學一邊還總結出了經驗門道,她甚至還專門拿了個小冊子記了下來,那認真專注的模樣看得丹娘都有些不好意思。
要說管家理事,她純粹就是個後來者居上,與那些自小在閨閣中就被母親指點的千金小姐們不一樣,她是野路子的。
就這野路子,也看得王氏饒有興致,說起來津津樂道。
丹娘提過幾次,但王氏依然不改熱情。
她也就不說什麼了。
尊重個人興趣,只要沒有影響到自己,沒有影響到府里,那就隨王氏去吧,她開心就好。
年關將至,丹娘每日帳房匯總查看,也命人換了兩大籮筐的銅板作為賞錢。
這些賞錢分成一吊一吊,各有用處。
王氏看著陳媽媽命幾個小廝將這兩大筐的賞錢放好,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在沈府的時候,何曾見過這樣大的手筆。
雖說只是一個個的銅板,可架不住分量多呀。
這些算起來,怕也是要不少錢。
她去問丹娘,丹娘嘆了一聲:「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是不知曉,闔府上下這麼多張嘴要吃飯呢,即便是府里的下人們也有自己的妻兒夫女的,大過年的,怎麼能不叫人家過個快活適意的新春?」
「那這也……」
「有些地方的錢是省不下的。」
丹娘一錘定音。
這道理,也是她親自理家之後才明白過來的。
不光是聖京里的這些打點,還有遠在雲州的也一樣,今年她與沈寒天手頭多了兩筆進項。
長房原有的產業,以及翠峰山的孝敬單子。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才讓丹娘驚訝。
光是長房這一頭的入帳,就足足有五六千兩,翠峰山那邊就更豐厚了,除了拿出來擺在明面上的七千兩進帳之外,另有一大張的山珍野味、奇草異花、珍稀藥材的單子,那什麼熊掌、麝肉、狐皮之類的,都是市面上難得一見,到了丹娘手裡,就能足足擺滿好幾個庫房。
這段時日,丹娘忙得很,可也忙得很快活。
每日起來打點張羅,一直到天黑才能歇下。
府里的菜地也沒閒著,吳大娘子年前進京了一趟,帶來了好些菜種,丹娘便安排人一一種下。
整個撫安王府都縈繞著一種熱火朝天的景象。
越是到年節,越是奔著好日子去的,好一派快活。
到了發賞錢的時候,丹娘挺著肚子,讓人將兩大籮筐的銅錢都擺在眾人眼前,另有新芽爾雅手裡頭捧著的兩隻木匣子,那裡頭是前幾日就命人備好的碎銀子,一塊也就二錢這樣。
但滿滿堆了起來,看得人如何不眼熱。
陳媽媽拿了幾本厚厚的冊子。
那裡頭記錄的,都是一整年闔府上下所有奴僕的表現。
有過錯的,有表現好的,一一記在上頭。
丹娘當眾發錢,賞罰分明。
有那一家子都在府里做活且又能幹本分的,竟能分到十幾兩銀錢,當即眉開眼笑,對著丹娘就不停地拜謝磕頭,然後喜滋滋地抱著獎賞回去。
如此一來,眾人就有了榜樣。
在撫安王府,做得好有賞錢,這已經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兒了。
不消半日,這些銀錢都已經發放完畢。
丹娘坐在上首,環顧四周,眉眼含笑,不怒自威:「我與大家相處著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年前裁縫娘子已經來過,各人還有兩套新衣裳,回頭各自領了好過年。來年我也希望大傢伙能如今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