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正日,明教上下個個換了新衣。拜天地的禮堂設在元帥府議事廳中,此時已張燈結彩,裝點得花團錦簇。張三丰那副「佳兒佳婦」四字大立軸懸在居中。
殷天正為男方主婚,女方父母長輩皆無,楊逍毛遂自薦,為其主婚。
鐵冠道人為濠州總巡,部署教中弟子四下巡查,以防敵人混入搗亂。湯和統率義軍精兵,在城外駐紮防敵。
這日上午,少林派、華山派也派人送禮到賀。
周芷若穿上喜服,不悔為她上妝,殷離和峨眉眾女俠陪在一側,人人面露喜色,氣氛好不歡樂。
楊不悔上妝完畢,眾人一看,只覺仙女下凡,一時間讚不絕口。
楊不悔心裡掛念殷梨亭,打算去前院看看,剛走到門口就遇見了小魚兒。
「江,江公子。」
此時江小魚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看著和從前大不一樣,從前的小魚兒喜歡穿著一件舊的紅色披風,少年意氣中透著些稚嫩,而現在,他一身黑色長衫,其間點綴些許紅色,看著好似清風朗月。
自來到元帥府後,她一直小心避免同小魚兒碰面,沒想到卻在此時此日此地相見。
想起從前種種,楊不悔忽然覺得心裡有些輕飄飄的,沒有著落似的。
她看了眼屋裡的周芷若,連忙拉著小魚兒往外走了幾步。
「江公子,今日是周姑娘和無忌哥哥的大婚,你……你……你若有什麼別的心思,還是斷了吧,況且她是你師父,你這是大逆不道啊。」
小魚兒先是皺眉,隨後才恍然大悟,說道:「我能有什麼心思?楊姑娘,哦,不,是殷夫人,從前我年紀小不懂事,只因為不想被情愛束縛便對你說了謊,不過如今你已經有了良人,當初的話你就當做沒聽見吧。」
楊不悔有些吃驚,道:「你,你的意思是說,你當時只是為了拒絕我找了一個藉口?」吃驚之下,她又覺得有些惱怒,有些難過。
小魚兒點了點頭,仍舊沒心沒肺。
楊不悔看著他這模樣,只覺萬分氣憤,哼了一聲,氣沖沖走了,卻沒看見原本沒心沒沛的小魚兒忽然變了臉色。
大逆不道,有夫之婦。
這其中無論哪一條都讓人不齒。
小魚兒整理情緒,笑呵呵的進了周芷若房間,殷離和峨眉眾人見他來,笑著迎他進來。
「是小師侄來了。」蘇夢清帶著小魚兒來到周芷若面前,「今日掌門出嫁,我們的小師侄可準備了添妝啊?」
小魚兒聽到「小師侄」三個字只覺得渾身不舒服,周芷若笑著替小魚兒解圍:「師姐,我有話和小魚兒交代,你們出去招待賓客吧,待吉時到了你們再來尋我。」
掌門吩咐,眾人哪敢不聽,遂一眾人和殷離一起出去了。
周芷若看著梳妝鏡中小魚兒突然沉下來的臉色,笑著遞給他一把梳子。
「幫我梳頭吧。」
小魚兒抿唇接過梳子,捋過她一蹙髮絲,一下一下的慢慢梳著。視線觸及之處,是她烏黑柔亮的頭髮,滿戴珠釵,美輪美奐。
銅鏡中,佳人粉面,眉目含情,一襲紅色的婚服襯得她更加明艷動人。
「昨夜我來尋過師父。」
周芷若神情微頓。
「但是師父當時好像有什麼事情不在房間。」
「我去見了楊左使。」周芷若朱唇輕啟,「有些事,我想與他交待。」
「哦。」
小魚兒手上動作不停,但心卻越來越沉。
有什麼要緊事非要成親之前交待?成親後,她就是明教的教主夫人,想要交待楊逍事情隨時都可以,可為什麼偏偏是昨夜?
「小魚兒,我馬上就要出嫁,在拜堂前,我還有一門武功要教給你。」周芷若忽然起身看向小魚兒。
小魚兒愣了一下,隨即道:「這……吉時都快到了,以後再教吧。」
「沒事,還有半個時辰。」周芷若堅持,「你悟性奇佳,很快就能學會。」況且他還有九陽神功在身,學任何東西都會很容易。只是她並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從來沒告訴過小魚兒她之前教他的是九陽神功。
迄今為止,周芷若系統教給小魚兒的,只有彈指神通,九陽神功,玉簫劍法和玉女心經,今日她打算將降龍十八掌傳授給他。
降龍十八掌陽剛之至,小魚兒練過九陽神功,正是適合。
周芷若只將降龍十八掌一一給小魚兒講解了一遍,小魚兒很快就記下了。
隨後,周芷若帶著小魚兒出了房間,此時峨嵋眾弟子已經去了前院招待賓客,是以周芷若房外的院子空無一人,正好可以給小魚兒做練武場。
「小魚兒,第一式,亢龍有悔。」
小魚兒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一聲,向外推去,掌風掃到面前一棵桃樹,只聽喀喇一響,桃樹已經折斷。
周芷若點點頭,小魚兒根骨絕佳,又聰明絕頂,只聽了一遍就能學會,只是感覺好像還差些什麼。
前世她雖沒練過降龍十八掌,但也研究過,她略微思索了片刻,道:「亢龍有悔能發能收,你再試試,能不能讓目標分毫不動。」
小魚兒依言而動,再次出掌,掌風仍舊對著那棵折斷的桃樹,只見他招式一發,斷枝微動。
如今時間緊,小魚兒練了兩遍就能達到這樣的熟練程度已經很不錯了,若是再給他一點時間練習,做到收發自如,想來就能掌握了。
周芷若又如法炮製,讓他將第二式打了一遍,然後她稍加指導,小魚兒再打一遍,如此下去,等到十八掌都指點完,吉時也到了。
峨眉眾弟子已經進到院子,周芷若看著滿頭大汗的小魚兒,帶著他進屋給他擦了擦。
小魚兒擦過汗後覺得口渴,一連喝了好幾杯水,待覺得不那麼渴了以後才停了下來。
此時靜玄等人已經替周芷若蓋上了蓋頭,她們扶著周芷若就要往屋外走。
「師父。」小魚兒忽然拉住周芷若的手,周芷若停了下來,峨嵋眾弟子不知小魚兒要幹嘛,互相看了看,還是靜玄說道:「小魚兒,吉時快到了,你有什麼事等你師父拜完堂再說。」
小魚兒頓了頓,隨即鬆開了手。
他只是想問問她,為何要急著教他武功。
但……
算了吧,反正也不是所有事都一定要問為什麼的。
申時一刻,吉時已到,鞭炮連聲鳴響。
眾賀客齊到大廳,范遙朗聲贊禮,宋遠橋和殷野王陪著張無忌出來。絲竹之聲響起,眾人眼前一亮,只見八位峨嵋派青年女俠和江小魚一起陪著周芷若步入大廳。
周芷若身穿大紅錦袍,鳳冠霞帔,但遮著蓋頭看不見容貌,只能瞥見她裊裊的身姿。
男左女右,新郎新娘並肩而立。
范遙朗聲喝道:「一拜天地!」
周芷若捏著手中紅綢,想著紅綢另一段的張無忌,心情漂浮。
宋青書看著大廳中央的一對璧人,心中苦澀的同時又誠心祝福,只是難免強顏歡笑。
二人同時彎腰拜下,忽聽得大門外一人嬌聲喝道:「且慢!」
眾人聞聲尋去,只見一個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庭中,正是趙敏。
周芷若直起身子,同張無忌一起轉身。
群豪一見到是她,登時紛紛呼喝起來。明教和各大門派高手不少人吃過她的苦頭,沒料到她竟孤身闖入險地,性子急些的便欲上前動手。楊逍連忙攔住眾人,雙臂一張,也喝一聲:「且慢!」
他向眾人道:「今日是敝教教主和峨嵋派掌門大喜之日,趙姑娘光臨到賀,便是我們嘉賓。眾位且瞧在峨嵋派和明教的薄面上,將舊日恩怨暫且放過一邊,不得對趙姑娘無禮。」他向說不得和彭瑩玉使個眼色,兩人已知其意,繞到後堂,即行出去查察,且看趙敏帶了多少高手同來。楊逍又向趙敏道:「趙姑娘既然來了,就請這邊上坐觀禮。」
趙敏微微一笑,說道:「我有幾句話跟張教主說,說完便走,一刻都不多留。」
楊逍道:「趙姑娘有什麼話,待行過禮後再說不遲。」
趙敏道:「行禮之後,已經遲了。」
楊逍和范遙對望一眼,趙敏今日存心前來攪局,無論如何要阻止,免得將一場喜慶大事鬧得尷尬狼狽,滿堂不歡。
楊逍踏上兩步,說道:「趙姑娘還請自重,今日是我明教教主和峨嵋派掌門的大婚,容不得你在刺撒野。」他已打定了主意,趙敏若要搗亂,只有迅速出手點她穴道,制住她再說。
趙敏向范遙道:「苦大師,人家要對我動手,你幫不幫我?」
范遙眉頭一皺,說道:「趙姑娘,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了。」
趙敏道:「我偏要勉強。」
「張無忌,你是明教教主,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作不作數?」趙敏提高音量,問張無忌。
張無忌眼見趙敏到來,心頭已然慌亂,他下意識地去看周芷若,但見周芷若只站在他身邊不說話也不動作,心下稍安,又聽得趙敏問自己話,他頓了頓才回答:「我說過的話,自然作數。」
趙敏道:「你曾經答應為我做三件事,不得有違,是也不是?」
張無忌道:「不錯。你要我借屠龍寶刀一瞧,我已經做到了。」
趙敏微微一笑,說道:「那今日我便要你為我做第二件事。張無忌,當著天下眾位英雄豪傑的面,你應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張無忌道:「你要我辦什麼事?」
楊逍見張無忌被趙敏牽著鼻子走,連忙插口道:「趙姑娘,此刻是教主和新夫人參拜天地的良辰吉時,別事暫且擱在一旁,請勿多言阻撓。」
趙敏神色自若,並不理會楊逍,反而說道:「我這件事十分緊要,片刻也耽擱不得。這第二件事,是要你今天不得與周姑娘拜堂成親。」
此話一出,滿堂譁然。
小魚兒看著不動聲色的周芷若,皺了皺眉頭,上前道:「趙敏,你與張兄約定的三件事原就是不能違背俠義之道,張兄和我師父有夫妻之約,白頭之盟,你的要求便是違背了『義』字。」
張無忌連忙點頭:「趙姑娘,這件事恕難從命。」
趙敏冷笑道:「你若與她成婚,才真是不孝不義!」
張無忌不想再與趙敏糾纏,請她離去。
趙敏神色一沉:「這第二件事,你是不肯依我了?」
張無忌想起她以郡主之尊,為自己背負叛國,如今又不惜拋頭露面,在群豪之前求懇自己不要行禮成婚,她對自己一片痴心,自己已經不能回報,卻還對她疾言厲色,恐怕更讓她難過,於是不由得心軟了下來,想好生勸她,哪知趙敏快步上前來,張開右手伸到他面前道:「好,你瞧瞧這是什麼?」
張無忌一看之下,大吃一驚。
「這……這是……」趙敏迅速合攏手掌,將那物揣入了懷裡,說道:「我這第二件事,你依不依從,全由得你。」說著轉身便向大門外走去。
誰都不知道她掌中有什麼東西,但張無忌一見之下驚惶失措,想來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此時張無忌已經急了,完全忘記自己身邊還有一個等著他拜堂成親的新娘子,他忙道:「趙姑娘,且請。」
趙敏道:「你要就隨我來,不要就快些和新娘子拜堂成親。堂堂男子漢狐疑不決,可別遺終身之恨。」
她口中朗聲說著這幾句話,腳下並不停留,直向大門外走去。張無忌越來越急,大聲叫她:「趙姑娘且慢,一切從長計議。」可她反而加快腳步,張無忌忙跑上前去,叫道:「好,就依你,今日便不成婚。」
此話一出,大廳里忽然寂靜無聲。
趙敏停步道:「那你跟我來。」
張無忌回過頭來,見周芷若亭亭而立,心中慌亂害怕的情緒又襲上心頭,他想要解釋幾句,卻見趙敏又在向外走去,眼前之事緊急萬分,須得當機立斷,一咬牙,他便做出決定,追向趙敏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