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2024-08-21 20:28:11 作者: 一束雷蒙尼的朝陽
  以色止色,以欲解欲。

  相柳的面具散去,露出那雙沉如墨色的眼眸,冷冷吐出四字,「痴心妄想。」旋即打下她貪圖美色占便宜的手,轉身之間,衣袂如蓮花綻開,銀絲輕揚,美不勝收。

  月色與雪色間,他是第三種絕色。

  素毓退開幾步,歪了歪頭,似是不明他此言何意。可片刻之後,她又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道:「大人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害羞了,還是沒聽懂我在說什麼啊。」

  相柳飛上枝椏,俯瞰樹下的粉衣女子,朗聲道:「似你這般厚顏無恥的女人,大荒之內獨一無二。」

  他的眼神輕蔑,又似神的憐憫。

  素毓嗤笑:好一個九頭妖,分明生得比神族還要仁慈悲憫,卻偏偏九個腦袋都不解風情,不懂人情世故。

  真真是至情至性。

  她並未生惱意,倒是一反常態,頗有耐心地調侃起來,「大人莫不是以為,我要在眾多義軍的眼目之下與您顛鸞倒鳳吧?若您是這樣想的,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我雖臣服於人族,卻還未眼盲饑渴到要與一隻妖媾和。」

  素毓仰頭望向相柳,原本好端端的語氣忽而急轉直下,道:「大人是海妖,有九命,自然可以在海底肆意遨遊。我不過是想取大人一滴精血仔細研究,怎麼便被大人誤解為無恥之徒了?

  「您既然想探求我的血有何秘密,自然便要以血換血。」

  她飛身上樹,仔細端詳相柳的面龐,笑道:「不過大人生得的確花容月貌,若有心邀我做採花大盜,自然也是可以的。」

  溫潤的氣息彌散於二人之間,相柳傾身遠離,微蹙雙眉,冷聲道:「你果然頭腦空空,色迷日眼。」

  宮中勾心鬥角,明里暗裡爭鬥不休,今日在宮外又見到了那條瘋狗,偶爾調戲如相柳這般花容月貌的神仙精怪,舒緩心情也未嘗不可。

  有煙花爆竹聲乍然響起。

  素毓眼瞳收縮一瞬。

  子時公主府要燃放焰火,景色美不勝收。素毓雖是拒絕了邀請,可太晚回去會引人疑心。故而她收斂笑意,語速急切,道:「此次交易唯有一個條件,那便是我希望諸位能活得越久越好,尤其是您,相柳大人,定要長命萬歲。否則離了您,辰榮義軍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除此之外,再無所求。」

  她頓了頓,又道:「既然方才諸位沒有應聲,恕在下視作默許,交易成立。」

  驟然正色,眾人始料不及,就連相柳也稍稍怔了怔,「我何時允諾與你做過交易?方才牙尖嘴利,怎麼現在就要縮回你的鵪鶉殼了?」

  素毓藉機反將一軍,道:「大人先前與神族海上觀月,春風一度之時,難道不是笑容滿面嗎,而今對我橫眉冷眼,又作何解釋啊。」

  此話一出,相柳聞之色變,他呲著牙問:「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蹤的?」

  這便是觸到了逆鱗。

  素毓卻毫不退縮,反而興致盎然,道:「出了清水鎮,大荒各處都有我的眼線,我想知道什麼,豈不是易如反掌。倒是大人您,空有九個腦袋一顆心,活了上百年,竟連眼前人是誰都看不清,真是白瞎您這雙妖的眼睛了。」

  說罷,便化作一縷風散去了。

  待她一走,毛球便變作圓滾滾的嬌小體態,如尋常的雀鳥那般在主人耳旁嘰嘰喳喳,控訴女子方才得意不要臉的模樣。

  「安靜。」相柳閉了閉眼,平復翻湧如潮的心緒。

  此女子說話時夾槍帶棒,雖不似玟小六那般蠢笨膽小,卻足以將他氣得胸悶心慌,咬牙切齒。可偏偏他又尋仇無門,一介神族叛徒,竟比大荒第一殺手還要厲害幾分。

  倘若那女子認了真,只怕他已是一缽黃土了。

  毛球心存不滿,在空餘的枝節上蹦蹦跳跳:它的主人就是大荒最厲害的妖!連神族都比不上,當之無愧的第一!怎麼能被區區一介女子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呢!

  相柳仍靜靜地站在樹上,迴轉頭,看見一束煙火凌空而起,在漆黑似墨的夜幕中陡然綻開,卻又轉瞬即逝。

  在這終日孤寂的深山老林,竟也能見到如此絢爛的景致……

  底下竊竊交談的聲音大了幾分,不少人心生疑竇,議論紛紛。有人開口道:「說來也怪,這女的給大傢伙留下這麼多金子,卻是陰晴不定,來無影去無蹤。難不成當真如她所說,平白給我們一大筆錢,只是為了讓我們活著?」


  「反正我是不信。」

  「不過她的幾滴血倒是個神奇的寶貝,竟當真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方才可是眼睜睜看著我兄弟斷了氣,被她用血一喂,居然有了生機!」

  人聲嘈雜,吵得相柳偏了偏頭,厲聲道:「吵什麼,都回去睡覺!」

  ——

  素毓似八百里加急所騎的快馬般回到皇宮,方穩住身形,便猝不及防地被撲了個滿懷。懷中有一少年欣喜出聲,「本世子日思夜想,總歸是見到娘娘了!」

  聽月從少年身後匆匆趕來,一見到素毓便慌忙垂頭認錯,「娘娘,您可算回來了,小世子鬧著要見您,奴婢怎麼攔也攔不住啊。」

  素毓被摟著腰動彈不得,只得無奈地拍拍世子的肩背,道:「快放手,我方才出去殺了個人,如今滿身血污,你也不嫌髒。」

  殺人一事自然是唬他的,不過是那名辰榮士兵喉管內的血濺到她身上罷了。

  可小世子的確是一點都不嫌棄,不但不嫌棄,還拿臉蹭了蹭素毓的衣衫。依照人族的年歲仔細算來,他也將近弱冠之年,怎麼還像個垂髫小兒一般。

  「蒼舒閔,你若是再不放開,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了餵獸。」

  蒼舒氏一向家風嚴謹,父輩更是清正廉潔,偏生家族裡出了這麼個紈絝浪蕩子,實在是家門不幸。

  蒼舒閔藉機從素毓腰間順下一枚玉佩拋著玩,一面說道:「聽聞陛下想讓娘娘招降辰榮,出使神國,不知娘娘作何感想啊。」

  「淵兒的算盤珠子打得響,我又能說什麼。」她瞥了一眼正細細端詳玉佩的世子,話鋒一轉,「今夜公主府有煙火盛會,你怎麼不去看,杵在我這裡做什麼?」

  蒼舒閔將玉佩塞到自己懷裡,嬉笑道:「本世子可是聽說娘娘夜探清水鎮深山,將那辰榮義軍的妖怪軍師打了一頓呢,怎麼,我來湊個熱鬧都不許?」

  他將腦袋伸了過去,打趣道:「要不然我去替娘娘抓來,收做後宮妃子?」

  素毓端著說緩步走進殿中,小世子緊隨其後。

  「神是天地靈氣所化,若與妖族通婚,今後子嗣又會是什麼模樣?再者,那九頭妖確實有絕色之姿,可風花雪月與生活瑣碎不可相提並論。」

  她側頭定定地看著蒼舒閔,正襟道:「簡言之,我還需匡扶夏朝繁榮富強,無心談論情情愛愛。倒是你,近日可要留心著點,說不準你父親哪日便讓你與女子結為鴛鴦,抑或是半道忽而蹦出一個指腹為婚的姑娘。」

  蒼舒閔聞言大嚷,「父親寬厚仁慈,定然不會強逼於我!娘娘,您可念著我點好吧。」

  「行了行了,」素毓抬手制止,皺眉道:「莫要在我這裡博取同情,若你日後能遠離那些煙花柳巷之地,少去青樓楚館找你的楚兒妹妹玩,我就考慮在你父親面前多替你美言幾句。」

  蒼舒閔宛如一隻被霜打爛的茄子般蔫了,垂頭喪氣,道:「官家公子去青樓楚館,那能叫玩兒嗎,那叫、那叫品鑑!」

  素毓斜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得,合著你的意思是,那裡是文人雅客鍾愛的地方了?文人雅客還時常聚在一起吟詩作對呢,怎麼不見你對詩文有半分興致?」

  如此一說,蒼舒閔面子都碎了一地,忙陪著笑臉道:「好娘娘,您就饒過我這一回吧,您也知曉我平日裡就不愛那些酸詩,肚子裡沒幾滴墨水。我好大喜功,我打腫臉充胖子行了吧。」

  素毓聞聽此言,捂著嘴噗嗤一聲笑了,「我看你這小子,素日裡讓你做一篇文出來,你是提筆忘字,可投機取巧之事卻是樣樣在行。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總去煙花之地與那些娼妓玩骰子?」

  「不是我說,娘娘平時看著挺有女相氣度,卻怎麼總是逮著我一個人折磨呢……」

  夜愈發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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