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2024-08-21 20:28:15 作者: 一束雷蒙尼的朝陽
  東方將白,素毓已是頭戴烏紗帽,朱紅官袍加身,步步向巍巍宣政殿走去。

  昨日陛下雖因故為她免去了早朝出席參拜之規,可今日便要一切如常。夜裡與蒼舒閔吃了些點心,他向她打聽昌王近況,便不慎與他談至天明。

  這死孩子回府後定然腰酸背痛,輾轉難眠,免不了又是遭老侯爵一頓呵斥。

  宣政殿外早已聚集了一群臣子,個個手持笏板,有些人還匆匆拿石墨在笏板上記事,想來是漏了什麼,先添上去再說。

  素毓從未煩惱過覲見時遺忘了什麼大事,大多時候她的笏板都是空白一片,在朝堂之上更是沉默寡言。左右除了幾個赤膽忠心,老謀深算的朝臣外,沒幾個好使的腦子能想出什麼絕佳的點子,素毓便只當耳旁風,聽一聽取樂罷了。

  忽而,她遠遠看見一小簇紅袍官員圍著一名水藍衣角的官,正你一句我一句,指指點點的不知所謂何事。

  素毓憑著好奇,便上跟前仔細瞧瞧。

  「紅衣官袍是百姓鮮血所染,在下穿藍衣,圖個乾淨!」那聲音聽起來年歲不算大,故而素毓腦中想到的第一句竟是讚揚:如今的朝政,有如此覺悟的年輕小輩可不多了。

  立刻有同僚嗤笑一聲,道:「話別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不過就是窩囊罷了,在朝中說不上幾句話,簡直與那個異族一模一樣。」

  話音剛落,便有數人即刻出聲制止,道:「子車大人莫要口出狂言!微生相是皇室中人,天子姨母,豈容我等妄議?大人要謹言慎行,萬萬不要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啊。」

  這話說得中聽,更襯得那位子車大人愚蠢至極。

  素毓高聲打斷他們議論紛紛,道:「本相方才似聽到有人私底下亂嚼舌根子,不知諸位可曾見過那無恥小人?」

  眾人一驚,回過頭來,竟發現微生女相便站在他們身後,一時間盡皆成了軟腿,撲通一聲跪地行禮,「微臣見過娘娘,願娘娘福照聖朝。」

  素毓仔細看去,見那藍袍官員跪在最末,後將目光定在了留著一撮山羊須的老臣身上。

  「諸位不必行此大禮,天子座下,我們同為臣民,不分高低。」她啟齒輕言,待所有人都起身後,她款款走到子車閡面前,勾唇一笑,道:「不過本相以為,子車大人對不分高低這四個字有所誤解吧。」

  子車閡身形微顫,額角竟有細密冷汗冒出。他掙扎著開口,連話都有些說不清了,「臣一生安守本分,自然是認為臣子之間並無差別。娘娘怎麼忽而問起此事呢?」

  素毓眯了眯眼,抽身走到末端將那藍袍小官拉出來,笑吟吟地問道:「這位大人莫怕,您只需告訴我,方才子車大人是不是在嘲諷您官職低微?」

  男子面容清秀俊俏,果真年歲不大。聞言也不敢多說,只是畏首畏尾地點了點頭。

  倒是素毓笑得令人心安。她拉著男子的手不放,對著眾位大臣道:「諸位對於方才之事想必是心知肚明,本相不必多言。只是本相在此需提醒各位一句:本朝法度嚴明,天子小小年紀更是龍章鳳姿,不怒自威。若是今日欺凌之事讓陛下知曉,那便後果自負。」

  素毓平日裡不喜歡在陛下面前告黑狀,但不喜歡不代表不會。

  人人皆知陛下與娘娘關係親密,萬一那心狠手辣的小皇帝從娘娘嘴裡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想必依照他的性子,定然會將這些管不住嘴的大臣秘密凌遲。

  泱泱大朝,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小皇帝心中精得很,只要不讓娘娘知曉便好。

  正瑟瑟發抖時,殿外有近身太監傳話,「陛下臨朝了,諸位請吧。」

  素毓便就此作罷,向護在身側的男子莞爾一笑,道:「該上朝了,打起精神來啊。」

  朝堂之上一派肅靜,堂溪淵坐龍椅,戴冕,側旁還有一張金椅,原是為素毓備的。過去十幾年皆是她從旁輔佐,垂簾聽政,只是如今不需要了,素毓便從攝政的位置上退下來。

  太監立在一邊,尖著嗓子開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此時,左列有一位大臣站了出來,拿著笏板在小皇帝面前作揖。素毓見他有些面熟,思索良久,才隱約回憶起他是申屠仲意,伯爵出身,是夏朝最為有錢有勢的貴族。

  依稀記得他好似有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兒,生得閉月羞花,也快到適婚年紀了。

  堂溪淵對此人印象平平,兩族此前並未結下什麼仇怨,故而他大袖一揮,允他發話,「愛卿有話直言,不必藏著掖著。」


  申屠仲意便輕易獲得了一個直諫的資格,誰知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陛下,微臣以為,如今我國改朝換代,正是勢單力薄之際,急需他國支持。故而微臣想出一個法子,陛下不妨大膽一些,微臣家中正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臣想,將女兒作為換去拉攏他國的代價,送去和親。」

  此計策乍一聽起來沒有任何紕漏,堂溪淵便允了他繼續說下去。

  「臣提議,何不與神族結盟,將小女嫁於西炎國,兩國就此結為秦晉之好。」

  說罷微微側頭,眸光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素毓。

  素毓腳步趔趄,如遭雷擊:這老頭是糊塗了,還是想攀高枝啊,怎麼如此荒唐的話都能說出口?

  堂溪淵的反應近乎與姨母如出一轍。他指著老邁的申屠仲意大斥,「申屠愛卿莫不是到了該卸甲歸田的時候,竟敢在朕面前胡言亂語!」

  申屠仲意還想辯解一二,「陛下,這有何不可?女相大人也是神族無疑,她不是也輔佐朝政數載?」

  「來人,給朕拖出去!」

  「且慢!」

  堂溪淵一時被氣糊塗了,申屠氏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只因失言便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拖出去,讓他臉面何存?經此一事,必然會動搖人心。

  故而素毓邁步上前,俯身看著個頭矮小的申屠,好言相勸道:「大人,您如此大膽,可是想將令嬡許配給當今的西炎王,抑或是未來的西炎王?以何之名呢?」

  老傢伙還在異想天開,理所當然道:「陛下只需為小女封個公主的名號,便可以聯姻之名送出去,換得我朝安寧。」

  「神族一向心高氣傲,大人當真以為,他們會看得上區區一介人族公主嗎?」

  申屠仲意一時語塞,半晌,他才作出狡辯,「女相不也是留在我朝了嗎?」

  素毓笑得咬牙切齒,陰氣森森,「本相留下來,是因太后對我有恩,特來相報。我朝可有什麼值得西炎利用的地方嗎?

  「人族壽命短暫,於神族而言不過是彈指一瞬。試問我朝是國力強盛,擔得起西炎的萬年供奉,還是能人異士頻出,能為西炎國是出謀劃策?

  「西炎王與他的孫兒可是圖謀著有朝一日能一統大荒,屆時便是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我朝若想從中爭得一席之地,必然不能以和親為上。

  「大人此計,與歸降亡國的辰榮氏神有何區別?」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