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2024-09-12 23:47:54 作者: 一束雷蒙尼的朝陽
  「姑娘恕罪,是知雨失禮了。」

  申屠府的丫鬟此時抬起布簾,從馬車上緩緩走下,向素毓微微俯身,道:「姑娘既不肯輕易承認自己是顯貴之身,又信口雌黃誣陷我家小姐下毒害人,姑娘莫不是氣糊塗了,這會兒便要濫用私刑,給小姐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嗎?」

  申屠雲蕖抬手穩穩接住銀簪,得意地笑道:「知雨說得不錯,娘……這位姑娘,敢問您有何明證指控我下毒啊。」

  素毓此前的確怒火中燒,故而思慮欠妥,只是一味急於將這蠢貨帶回宮關入圜士羈押,斷了她這惡從心中起,膽從惡邊生的念頭,卻不曾計較方才的話中有諸多紕漏。

  「那依大小姐之見,這便是子虛烏有的誣衊了,我是不是該擇個良辰吉日,攜厚禮登門賠罪啊?」素毓眯起眼眸,將染血的匕首緩緩撤去,而後在無人可見之處散為塵埃。

  此次博弈是申屠雲蕖略占上風,故而她頗有些忘形,道:「娘娘乃是千金之軀,臣女怎受得起您親自登門謝罪。在此奉勸娘娘,禍從口出,下回還要多加注意才是。」

  瑲玹在一旁干坐著,無言已久。並非他不想開口說上幾句,實在是阿毓與這女子之間一退一進,你來我往聽得他雲裡霧裡。什么娘娘,什麼下毒……他只恨未讓老桑備一碟瓜子湊個熱鬧。

  畢竟唯有局中人方能解啞迷,瑲玹若是貿然插入二人的對話之中,只怕稍有不慎便會說錯一句讓阿毓丟了臉面。

  只要對面這女子不會傷及阿毓,他就不必動手。更何況搭上前幾日的喜宴,他與阿毓久別重逢攏共才沒見幾面,今日她忽而從天而臨到這酒肆中來,他才舍不下這大好時機多看妹妹幾眼。

  素毓看似無言以對落了下風,實則有一個更為直率的法子供她使用:強行擄走申屠雲蕖,再消去清水鎮內所有目睹這不堪一幕的記憶,這並非難事。

  難就難在她不可輕易傷到申屠雲蕖。素毓雖是堂溪淵無血親之系的姨母,可亦是天子足下的臣民,未持詔令便私自讓申屠雲蕖受皮肉之苦,屆時老伯爵一紙訴狀御前告發,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但假若再退一步呢……

  「我等區區凡人自然比不得娘娘神力超群,可單論舞刀弄槍,本小姐略知一二。」申屠雲蕖端著簪子轉了幾圈,另一隻手理了理鬢邊碎發,含笑看著素毓。

  瑲玹此時站起身來,他隱隱覺察原本劍拔弩張的唇槍舌劍竟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素毓厭惡地避開她十足傲慢的目光,退後一步,喃喃道:「伯爵府歷經千載更迭變遷卻仍能屹立不倒,如今看來,他們的氣數終究是盡了……」

  ——

  且說玟小六回來後,聽聞街頭的俞老闆忽而要將沿河租出的商鋪盡數收回,似要留作他用,便領著葉十七前去討個說法。他年歲稍有些長了,竟忘了與葉十七算算方才抓藥賣錢的那筆帳了。

  可見到俞老闆後,饒是玟小六費勁口舌也無力回天,這老奸巨猾的租主就是不肯將回春堂還給他們,還直言自己就是闊氣人家家中的奴僕罷了,聽差辦事,商鋪還是不還,收回後要作什麼用,他也不能一錘定音。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待玟小六與葉十七深感無望,欲打道回府之時,先前那位從馬車上走下的姑娘忽而認出葉十七便是那家財萬貫卻失蹤許久的少主,哭著鬧著乞求他不要再走。

  玟小六強作笑顏,回去時卻忽而感到頭疼欲裂,似有何物要從他腦中生生剝離。

  這並非他傷心欲絕致使的遺疾,西河街上除了他,還有許多人同樣抱頭哀嚎。就連那兔子精也猛然摔了竹籃喊著頭疼,快疼死了。

  玟小六覺察出有些不太對勁,便著急忙慌地跑回了回春堂。

  這廂老木與串子夫婦疼痛難忍,那廂素毓早已略施法術令申屠雲蕖暈厥,此時此刻,逆轉之術正以她為始,如漣漪般向外盪開,波及眾人。

  她自然不能無故屠了這清水鎮,也不能實打實地弄死申屠雲蕖,但只是抹去記憶卻是可以的。既是要消去圍觀者今日的所見所聞,不如做絕,更安心些。

  正所謂,好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周遭無辜之人皆疼得厲害,滿地打滾,唯有瑲玹還強撐著,只是要扶著桌角穩住身形罷了。他搖了搖腦袋盡力使自己保持清醒,顫聲道:「阿毓,你不要收走王兄的記憶好不好,我們才見了一面,王兄不想就這麼忘記你……」

  素毓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嘲熱諷道:「西炎瑲玹,你這是發的什麼癲症,哭喪著臉好似我已經魂歸天地,陰陽相隔了。怎麼,你平日裡對著那皓翎王姬也是這副半死不活的鬼模樣嗎?」

  她又問:「你今日也算是一絲不落地目睹這場鬧劇了,失憶之術波及整個清水鎮,誰不是承受撕心裂肺的痛?難不成只因你的真身是高高在上的西炎王孫,便可倖免於難?

  「再鬼哭狼嚎,多一句嘴,我就把你的腦袋摘下來塞進你的懷裡!」

  今日大抵是氣著了,話都比往日多了幾句,若在平時觸霉頭在外見到瑲玹,素毓便懶怠與他多費口舌。

  可她分明都已是如此氣勢洶洶了,偏偏瑲玹見妹妹這副模樣,滿腦子想的卻是阿毓本性善良溫馴,她此番責難於我,定然是我有哪裡做得不夠好惹她生氣。總歸千錯萬錯皆是他一人之錯,與阿毓無半分干係。

  來來回回的哀求掙扎毫無用處,素毓鐵石心腸,施術生生將瑲玹腦中那段刻著申屠雲蕖大嚷大鬧的思緒引出來掐斷。

  換來的是瑲玹心疼得無以復加,一通淒悽慘慘下來,他暈倒在了木桌上。

  西炎王孫應當去做個弄臣,在皓翎國內拜師修煉,各處遊山玩水倒實在是屈才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清水鎮上所有人醒來之後都不會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麼天打雷劈的大事,照舊庸庸碌碌,悠閒自在。

  素毓對那刻有申屠氏徽記的馬車勾指,一封黃油紙包著的藥粉便順勢飛出。她動了動腕,提著昏迷不醒的申屠雲蕖與那藥末便騰雲駕霧,凌空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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