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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2024-09-12 23:49:49 作者: 一束雷蒙尼的朝陽
  清水鎮上人人皆喚玟小六為六哥,如老木一類年長的也喚名不喚姓,頭一遭被敬稱公子,他屬實有些無所適從,便先是指了指自己,而後笑道:「得嘞,左右不是重傷,我上外頭自個兒包紮便好,就不打擾二位了。」

  他就覺著這二人之間有些怪,三十六計先走為上,他還是先溜了吧。

  相柳也想抬腳走人,一來,饒是這女子發好心幫過他們,但也的確令人難以忍受。二來,他擔心小醫師的傷勢,想不動聲色地跟上去看看。卻不料剛轉身,便被微生素毓拉著手攔住了。

  「相柳,我信你心存善念,對此等大事斷不會坐視不理。」

  素毓的音色更輕柔了,竟是拿出了初為姨母,哄勸孩童的架勢。相柳瞥了一眼杯中殷紅之色,波瀾不驚,反問道:「不是說了要與我兵戎相見嗎,怎麼,如今卻要讓我以命搏命,你為何不親身試驗一番?」

  指尖相觸之時,恍覺她的手還如上回那般,溫熱如常。

  「大人竟從未聽過醫者不自醫這幾字。」素毓輕晃茶盞,「你是妖,我是神,自以為我們的命自然比不得凡人金貴,奉勸大人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更何況我與你交過手,我讓你喝,你就得喝!」

  話音未落,但見她眸色一凜,手如疾風般掐住相柳的脖頸,將靈血盡數灌入他口中。

  相柳被按倒在地,猝不及防之間,只得咬緊牙關,即便如此可使半數靈血外溢,但仍有半數滑入他的喉管。一時他唇齒微張,竟有些失神。那溢出的血,自然而然便順著喉結流下,經由素毓掐著的那隻手緩緩沒入衣襟,染紅一片。

  好一幅美人飲茶圖。

  素毓收了禁錮,將相柳往後一推,神色漠然,道:「我這血中蘊有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少說,也得要去大人的三條命。」

  相柳稍稍趔趄地後仰一步,忽感心口異樣,似烈火灼燒,咬牙切齒,狠狠地問:「你給我喝的血里究竟藏了什麼?」

  他跪在皮毯上,銀髮散亂,渾身灼痛難耐。

  素毓垂眸望著他唇上的一抹艷色,俯身挑起他的下顎,染有蔻丹的指甲觸及蒼白的唇角,窺見了他眼中的滔天之怒,「告訴過你,集天地日月之精華,不過是比之一般靈血更珍惜些罷了,嚷嚷什麼,死上幾回便好了。」

  相柳的殺意之濃似要凝為利刃,將微生素毓千刀萬剮,卻偏偏他此時連手都抬不起來。只好任由她對自己動手動腳,挑釁調侃。

  「我算了一算,若論人族那柔弱的體質,你只消死四回便成。」素毓起身之時,腰間環佩叮噹,「要是多了那一兩條命,就是我多估了。」

  她似是憶起了什麼,又道:「滾血入喉,難免熱燙難忍,你要是實在受不下,大可將衣衫褪去。」

  「你這……分明是穿腸劇毒……」相柳忍著烈火焚身之苦,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地從他唇齒間溢出,聽到素毓耳中早已支離破碎。

  他生出幾分羞恥之意,恨不得即刻殺了這滿口妄言的女子。

  素毓只當這是輕若鵝毛的玩笑之語,行至主案前拂袖坐下,一手支著臉,頗有百無聊賴之意,「軍師此言差矣,分明知曉我的血是如何令枯骨生花的,又怎能信口胡謅,說這是毒藥呢。」

  她曲起指節一下又一下叩著桌案,滿頭珠翠晃得相柳心煩意亂,「我如今還等在這裡,不過是想看看準備的血是多了還是少了,除此之外,別無他意。」

  相柳自然是痛的,比他在死斗場上所受的傷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同之處在於,與他人纏鬥尚可反抗一二,可眼下卻只能白白等著那絲帶有赤焰之力的血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令他不得安生。

  堂堂大荒第一殺手,辰榮義軍威風凜凜的軍師,而今卻連還擊的氣力都沒有了。

  當真有趣,不知被他的下屬見了,又會是何等情景呢。

  相柳身後露出九個樣貌醜陋的獸頭來,個個都發出嘶啞嘲哳的哀嚎之聲,倒成了對素毓的折磨。她換了姿勢倚靠在披了獸皮的椅子上,手指點過那幾個掙扎消散的腦袋。

  一個,兩個,三個……

  與她料想的相差無幾,果真是四條命,一條不差,只是這妖怪的真身有些不堪入目罷了。

  素毓以指尖封唇,微微闔眸:「安靜些,莫要吵鬧。」

  白雕悠遠的鳴聲與九頭妖痛苦的嘶吼相得益彰,動靜這般大,只怕再不收斂一些,即便營帳未被震碎,也要將士兵引來一探究竟。

  素毓拍拍手起身,定定地看著下首剛沒了命,面色蒼白,冷汗涔涔的相柳,道:「多謝軍師相助,雖是丟了四條命,可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樁,給自己積陰德了。


  「神妖殊途,你今日得我的血付出了代價,待到他日,這回報便是無人可將你置於死地。」

  相柳費力地撐地站起身,喘著粗氣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素毓扶了扶鬢,答:「原來相柳大人竟連如此通俗的語意都聽不懂。我的意思是,如今你體內已有了我的血,自此之後便只有我能殺得了你,旁人,連你一根手指頭都動不得。

  「如此想來,舍掉幾條命也是應該的。」

  她的血是和璧隋珠,無價之寶,並非輕易能交予承納,不付出些代價,只怕是萬萬不能的。

  她緩緩接近相柳,猛然揪住他的衣襟,逼他低頭,而後附在耳旁輕語道:「從今往後,我保你不受他人所傷,極壽無疆,祛病延年。

  「我自當言出必行,可你要記得,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若不然,我就將你其餘幾個腦袋一併砍下,丟到海里餵魚。」

  言下之意,如今既受了她的恩惠,便要對她言聽計從,倘若生出半分不該有的心思,她大可為聖朝絕後患。

  相柳猝不及防與微生素毓對視,她的目光由他染血的唇緩緩而下,告誡他,別想輕舉妄動。

  二人靈力懸殊,更別想著以下犯上。

  素毓另抬起一隻手捻了捻相柳柔順的髮絲,面上不苟言笑。

  只是萬金軍費尚不足籠絡人心,要想讓相柳這隻九頭妖長久為人皇效力,還需誠意更盛。

  藉此機會,好生敲打辰榮軍師一番。

  想到梁州還有數以千計的百姓等著被救於水深火熱之中,素毓便不再與相柳多言,飛身離去了,徒留相柳站在營帳內,耳畔餘溫還未散去。

  尚未有人如微生素毓這般待他,對他威逼利誘,又迫使他丟了幾條命。生怒之餘,相柳竟莫名信她所言屬實,許是因宮中之人提及她時皆是崇敬,也當真心狠手辣。

  玟小六忽而掀簾進來,見相柳衣上沾血,氣色也不大好,銀髮襯他如皎月,心急問道:「相柳,你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才出去一會兒你便成了這般模樣?不會是方才那姑娘與你有何糾葛,怒火中燒捅了你一刀吧?」

  他這般想也不無道理,相柳不想將方才種種盡訴與他,便道:「我真是九個腦袋……」

  話一出口,他便愣怔了。

  他如今只剩五個了。

  玟小六還等著他諷刺,誰料相柳話鋒一轉,問:「你進來幹什麼?」

  經他這一提點,玟小六方憶起正事來,答道:「方才毛球告訴我,塗山璟好似弄到了什麼藥,現下正在西河邊等著。你要去嗎?」

  ——

  梁州不日將死,素毓現身於街集上,不見昔日人聲喧鬧,煙火升騰,兩側店鋪有出賃,歇業,搬遷,可就是沒有一處是開張迎客的,四下里皆是一片死寂。

  這倒怪了,那些染疫之人呢,總不會都躺在家中垂死吧。

  她步步向前,周遭寂靜無聲,宛若一座古舊的墳冢。可忽而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個衣衫髒亂,髮髻散落的女童,一見到她便高聲道:「好心的阿姐,你是從外頭來的大夫嗎?」

  童音稚嫩,好似還帶著哭腔。素毓起先並無防備,因而這一嗓子實屬在她意料之外。不過很快她便鎮靜下來,朝那女童走去,勾唇淺笑,「是,我是大夫。」

  未等她走近,那可憐的孩子便奔過來環住了她的腰身。

  女童只是年幼,又非一無所知,她看出這位溫婉和善的阿姐定然是非富即貴之人,豈會是家境清寒的大夫。只是時至今日,梁州早已成了無人膽敢涉足的禁地,若有一線希冀,自然是要抓住的。

  素毓見女童面上滿是塵土,發間粘著一片枯葉,衣裙也失了原有之色,著實令人痛心憐惜,便扶住她瘦弱的胳臂蹲下身,與她平齊,拿衣袖為她擦拭面龐,柔聲道:「不怕,有什麼事同阿姐說,阿姐能想出主意。」

  孩子兩行清淚落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好生安撫她一番,以便向她盤問清楚。

  女童點頭,將近日的天災人禍一股腦兒全抖了出來,「阿姐,我喚作雲裳,與爺爺同居此地,前不久聽聞鄰家大娘的兒子竟逮了之碩鼠生吞活剝,而後便日日纏綿病榻,多少大夫醫治都不好。」

  如此說來,大抵是食鼠的原由了。

  素毓撫上雲裳的小腦袋,溫聲道:「雲兒乖,帶阿姐去看看爺爺,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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