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市

  鬼市上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冥天燈的香線順著鬼市往迷魂殿飄。白和盯著那香線出神，直到聽到旁邊有人出聲喚他。

  「這位公子，看來你還沒有找到你想尋的東西啊？」只見他嘴唇未動，蒼老的聲音卻是從胸腔而來。

  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長形漆木桌，短暫煙雲過後，剛才還空無一物的桌子上盡滿是各路珍寶。

  白和朝只比漆木桌高出半個頭，整個身子隱沒在一片黑色霧氣之中的人勾了勾唇，「符青老兒，你幾時變的這般有禮？」隨手拿起漆木桌上的一件物什，略微訝異，「這流珍玉瓶乃梵界之物，照理說，這等高潔之物是過不了冥界碑的，你還放在鬼市賣，你怎麼帶進來的？」

  被稱作符青老兒的人直勾勾的盯著白和手裡泛著青翠之光的流珍玉瓶緩慢開口，「你懂什麼，正因這是梵界之物，才能換個好價錢。」仔細一聽，這聲音竟是從剛才的蒼老之聲變成了少年音色。

  白和似已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他將玉瓶來回翻轉掂量，「老兒，你說……這若是被梵屆佛陀知曉他用來普度眾生，奉天昭昭的寶物落的個鬼市交易的下場，該如何感想吶。」

  語罷，他眼神朝符青老兒處瞧了瞧手心向下一個反轉玉瓶直直向地面砸去。

  「白和！」符青老兒一聲大喝，「好你個妖鬼，你要做甚！」這次竟是孩童之音，因太過稚嫩，那聲呵斥聽起來半分威嚴也無甚至有些好笑。

  「呵呵呵……」

  玉瓶在離地半分的距離堪堪停住，白和輕笑，一隻手掌攤開，那支流珍玉瓶正好好的立於掌心之上。

  「老兒，你這一著急就發稚童的聲音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當真甚是有趣啊。」

  「哼！」符青老兒一把奪回玉瓶，小心的收進袖口中。一邊罵罵咧咧，「你說說你，這麼萬萬年來我也就見過你這麼一個妖鬼，好歹也修行千年，偏偏每每要來戲弄老兒！」

  「你哪裡像個老兒，方才不還是孩童？」

  白和眼裡的笑意猶在，抬手撫了撫袖袍，身後幻化出一隻圓木八仙凳，他矮身坐下，胳膊有意無意的搭在符青老兒那張放滿寶物的漆木桌邊。

  「唉……」見他這副模樣，符青老兒嘆氣，「想必花冥已經替你探過一遭了，今年還是沒有？」

  「花冥逛的是前市，這正市不才開始麼。」

  白和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手指，側身看著旁邊圍滿白衣鬼的桌台。

  這些個白衣鬼新喪不久，還未進得往生殿，遇見這樣的鬼市自然是能逛便多逛上一逛，新喪往生需經歷二十道殿，要想少受點折磨，儘早入輪迴，這鬼市上淘來的至寶多少能在值守各殿殿鬼差那兒換些許的方便。當然這鬼市上也不全是白衣鬼，忘川鬼市一年一小屆，三年臨大屆。來往的又何止是魑魅魍魎這麼簡單。

  符青老兒見他不語，又幽幽說道：「你看看你，往這一坐，我還做不做生意了？」

  白和終於有點反應了，掃了眼桌上擺著的物什，輕描淡寫的答道：「你這些東西，件件大有來頭，又非尋常冥界之物。普通鬼怪恐難消受吧？你看看這熙來攘往的又有幾個能用上，就不說你這來自梵屆的流珍玉瓶，普通小鬼碰見躲都來不及。在看這個……」白和拿起離手邊最近的一節手指狀的枯枝繼續說著，「單說這不起眼的樹枝，乃鬼王坐下坐騎神獸諦聽的斷角所化，雖可助長修為，但新鬼身上揣著這麼個東西，別說陰差敢不敢收，碰到的人怕是永遠入不了輪迴了吧。」

  符青老兒的眼亮了幾分，聲音又變成女人的聲線，「你倒是清楚的很。看來這幾百年來你當真半分也沒閒著啊。」

  「五百年彈指須臾間，多少還是有點長進的吧。你說……是吧？」

  他盯著符青老兒那張隱在暗中的臉又道，「說吧……」

  「哼！說什麼？」

  白和輕笑一聲，「這些個東西要麼失傳已久，要麼就是各族大戰時用來防身的法器；能尋得一件兩件的都已是不易，你這裡少說也有十來件，何況……」他努努嘴瞥向符青老兒的袖袍，「你那袖口的萬物袋裡還不知道有多少沒拿出來，若真要計較起來，符青……」他移開視線盯著符青老兒的臉，低聲道：「你這身份被察覺也是遲早的事兒。」

  符青老兒眯起眼問，「你知道我是誰了？」

  「那自是不知的。不過我不知道，不代表沒有人知道，何況你是誰又是何身份我根本不關心，我現在只想知道……」他收起臉上的表情，聲音沉下來，「可有我要找的東西？」

  鬼市的霧氣忽然濃重了幾分，符青老兒突然在桌上一揮，剛才還琳琅滿目的桌上此刻已空無一物。

  符青老兒順勢坐到了漆木桌上，平視著白和，語重心長道，「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自你五百年前第一次踏足這裡至今，天上地下你已足足找了五百年。四世燈最後一次出現已經是千年前了，冥界大戰後，就再也沒有人尋到過它。就算你現在尋到它，你也不一定能見到司主，冥界大戰後，我聽聞司主已然不在冥界。就算你尋到又如何？」

  白和默了默，眼神飄忽，許久才說，「總要先找到燈，才能再說其他的事。更何況，司主只是身死並未神隕。憑他的修為，元神歸一時，肉身自然便回來了。」

  「你說說你分明跳脫三界之外，好好修煉定然有所作為。為何偏偏……，你既知我這裡搜羅天下萬物，定然也知道那燈我這裡沒有，那必然是不可存於世間了。四世燈乃司主尊法所化，冥界大戰之後隨司主一同消隕也未可知。唉……，萬生萬物，自有定數。你又何必執著至此呢……」

  白和起身，理了理衣袖，轉身欲走。走了兩步又頓住，「若是有燈的消息，還煩請你告知我一聲，多謝了。」

  「你又怎知你的執念就是對的呢，假使他並不想你以此救他呢？」符青老兒的聲音似鬼魅般飄進白和的耳中。

  白和眼眸低垂，聲音四散在逐漸厚重的霧色里，「對不對不重要……這是我欠他的……」

  ***

  地府供養閣。

  鬼市熱鬧非凡，凡是未入十八層地獄的各地方游鬼皆可在入輪迴殿前去鬼市瞧上一瞧。游鬼聚集，司職各殿殿鬼差自是鬆懈幾分。白和隱了形，供養閣前的兩名鬼差四下顛倒酣睡，旁邊還有幾瓶空了的酒瓶。

  他袖口一揮，一個多時辰前在冥天燈處救下的小鬼赫然立在眼前。那小鬼揉了揉眼，一副像是剛睡醒的模樣。

  白和溫聲道，「趕快進去吧。今天這樣的日子，你陽間的家人定會給你供奉，你吸了冥天燈燈香，三魂七魄如今少了一魄，仔細小心些，再入輪迴殿前切莫再貪玩溜走，不然入不了輪迴會被吞魄吃掉的。」

  那小鬼有些害怕的點頭，化作一縷白煙飄進了供養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