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過

  鬼郵差翻了個身繼續睡，頂上「供養閣」三個字霎時鮮紅惹眼。

  能進供養閣的，至少說明這世間還有人惦念。

  白和垂眸，有人惦念總是好的，只可惜……就算他人還惦念著，進了這裡的人也未必知曉了。

  他看著那小鬼消失的身影極淺的笑了笑，若是順利，等過了忘川河也就離輪迴殿不遠了。只是那小鬼吸了冥天燈的燈香，這三魂七魄少了一魄，下一世怕是要驚懼多病了。

  隔著供養閣不遠，往前走幾步便是忘川了。

  白和望著往來流動的忘川河水，想起五百年前那人死的時候，他從土地廟一路追到輪迴殿，輪迴二十道殿他找了個遍，那人仍舊遍尋不得。

  卻在途經忘川的時候，看見有人決絕的跳入忘川，魂飛魄散。忘川禁言「擅自墮川者魂飛魄散，永不入輪迴。」

  他驚懼不已偷了忘川殿的名錄，可那上面卻沒有那人的名字。天上地下，他竟然再也尋不到他。

  忘川上方，川水一面平靜無波，一面波濤洶湧。

  這三界六道萬物生靈的生死都要經過這百里忘川，說來也真是奇怪，這世間生靈壽數有長有短，平生也盡不相同。

  唯有死後，都要經過這忘川，生平良善之人可渡無波忘川，而作惡良多的則需在翻滾巨浪里徒步而行。有的甚至剛下忘川，就被這川水吞噬，無法往生。

  陰史勾魂易，重入輪迴難。

  何況就算順利到達輪迴殿，這六道輪迴，也未必就能入了人道。白和正望著那川水出神，不曾想也有人正隔著川水在看著他。

  楚江隱在川水的另一頭，看見白和立在忘川之上對著川水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實早在白和入鬼市前，楚江就跟在他身後了。

  這世間天道永恆，妖魔與鬼怪皆有。但唯獨這妖鬼……，至少他楚江活了這萬萬年之久，白和還是他見到的頭一個。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妖鬼如此潛入他冥界之地所為何事？

  青灰色的眸子閃了閃，楚江眼微閉，眼眶似有些灼燒。

  指節分明的手撫上眼眶，在睜眼，眼前已經沒了白和的身影。緊接著一道白光自身後攻來，楚江偏過頭躲過，那道白光直直打向不遠處的蓮花台。楚江抬手一揮，化解了那道術法。

  「你是誰？做什麼跟著我？」白和聲音冷冽，目光落在楚江的身上。

  楚江仍是背身而立，眉梢輕挑，勾了勾唇，淡淡的笑意未達眼底，出口的聲音散漫至極，「我不過是路過，怎麼能說是跟著你呢？」

  「哼！」白和冷笑一聲，「路過？你非亡靈也非鬼差，能立川水旁不受其制，還如此輕而易舉的破了我的術法。說路過你自己信嗎？」

  「信或者不信，取決於你妖鬼啊。好了……」楚江仍是不緊不慢也不回頭，「我這就走。」

  「站住！」白和話音未落，楚江已經不見蹤影。

  白和凝眉，雖然妖鬼不受冥界所控，但知道他是妖鬼，想抓他回去煉化的也不在少數。

  看來還是得先出冥界再說，剛才看那人的身法，修為定是高深。真要打起來，以他現在的法力未必能全身而退。想到此，白和四下張望，快步離開。

  直到再看不到白和的身影，楚江又現身在蓮花台上。今日鬼市不做超度，蓮花台除他以外再無旁人。楚江站在蓮花台中央，遙望白和消失的方向彎了彎唇角，「白和，來日方長，總有見面的時候。」

  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這次見面竟然這樣快。

  鬼市，尋常物件交易的差不多，大部分都已經撤走，只剩下零星幾張桌子還擺在那兒。符青老兒已經走了，白和瞥了眼頭頂聚集的萬鬼之氣，從袖中拿出奇犽袋，默念口訣：「天地玄空，不離其宗，萬鬼往生，必現其蹤。。」

  那些聚頂的霧氣猶如有了靈魂像蛇一般往奇犽袋裡鑽。

  先前在十里坡收進奇犽袋中的陰剎在萬鬼之氣進入的瞬間掙紮起來，嘶吼聲不絕於耳，尖利異常。

  白和將奇犽袋收緊，放回袖中。片刻後，奇犽袋中漸漸沒了動靜。

  「妖鬼就是妖鬼，果然和我這等遊魂不能比的。」

  白和一看，花冥一臉的敬佩，不由笑了。

  「你這一千九百年的道行也不差啊。」

  花冥撇撇嘴，「唉……，一千九百年有什麼用？我只是個遊魂，我這麼點微末道行，只能用來躲躲惡鬼和冥界官了。」

  「那你為何遲遲不願意投胎往生……」

  「往生有什麼好的，雖有六道輪迴，還保不齊能入哪個道呢。我這樣的肯定不能入天道，至於人道嘛，現下戰亂，投個好人家也就罷了，要不然……不入也罷。剩下的就更不用說了，萬一運氣不好投了個畜牲道呢？再說了，我現在雖說是個遊魂，至少樂的自在啊，關鍵還活的久，就是每天躲來躲去的有點麻煩。」

  白和溫和笑道，「你倒是看的開，左右自己開心最重要。」

  花冥繞著垂至胸前的長髮，緋紅髮帶在身後揚起，她點頭贊同，「我覺得我現在就挺開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符青那老兒今天怎麼走的這麼早，我還想趁著快下鬼市來他這裡開開眼呢。你看見他了嘛？」

  「 鬼市剛開的時候我見過他。現下可能回去了吧？」

  「這老兒也真是怪，也不知道從哪兒搜羅來那些寶貝，這麼些年我也沒看見他真正賣出去過什麼。你說，他到底什麼來頭？」

  白和搖頭，「我也不知，這生在世間，大概不管是誰都會有些許秘密吧。」他朝花冥作了揖，「花冥。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要是……」

  「嗯！我知道啦！」花冥揮手打斷他，「走吧走吧，有消息我會去凡間找你的。」

  白和笑了下，含著幾分苦笑的意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