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馬邑之圍?
狼狽的逃出那片原野,又阻止了想要上前,抓捕那位老者的隨行禁衛,劉盈便再次坐上了自己的御輦。
——劉盈很高興!
倒也不是說,劉盈有什麼怪癖;
而是方才那老者的態度,讓劉盈莫名感到一陣自豪!
尤其是那句『咱老百姓剛過兩天好日子』,讓劉盈感到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因為極致的享受,而發出陣陣呻吟······
說到底,劉盈過去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讓老百姓過的更好一些、吃得更飽一些,讓漢家更強大一些,不再像歷史上那般,被蠻族侵略嗎?
就眼下的狀況來看,起碼在『民生』這一方面,劉盈做出的成績,顯然已經得到了百姓的認可。
嗯,一位受杖三老,已經足夠在這個時代,代表一方百姓了。
「呼~」
「回長安!」
心結得以順利解開,劉盈也自覺的一陣心情舒暢,中氣十足的發出一聲呼號,便淡笑著閉上了眼睛。
對於現在的劉盈而言,再去考慮『雲中陷落,究竟是不是朕的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
劉盈當下需要做的,是將這個問題撇到一旁,如方才那老者所說的那般,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以扭轉頹勢。
比如,在這場地獄開局的戰爭中,爭取讓漢室少遭受點損失;
再比如,以這個地獄開局,來作為一場大勝的開端······
·
「再發關中兵馬?」
代北,馬邑。
看著手中,這封從長安發來的書信,靳歙只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見酈寄也面帶疑惑的靠了上來,靳歙便隨手將書信遞上前,嘴上不忘問道:「除羽林、虎賁二校,陛下先前,已發關中兵五萬,隨吾二人駐防馬邑;」
「怎如今,又發關中兵?」
聽聞靳歙此言,酈商卻並沒有著急作答,而是先將這封書信仔細閱讀了一遍;
確定自己沒有錯漏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又低頭思慮一番,酈寄才終是笑著抬起頭,望向靳歙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滿滿的自信。
「於陛下之脾性,信武侯,或還有些不熟;」
「當年,太祖高皇帝尚在之時,陛下以太子之身,率軍出征平叛。」
「彼時,為使英布速赴決戰,以免戰火延綿過關,陛下更曾以身為餌······」
說起這段往事,酈寄也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眉宇間,更是帶上了一股由衷的敬佩。
「於兵家之事,陛下所知者雖無多,然若陛下為將,則必以兵行險著揚名!」
「故此番,陛下再發關中兵十萬,以為後援,當乃欲使信武侯,於這馬邑城下大展手腳;」
「縱信武侯戰而不能勝,有此關中兵馬十萬,正奔襲於途中,馬邑,便絕無再失之理?」
聞言,靳歙稍思慮片刻,便緩緩點下頭,算是認可了酈寄的說法。
當年那場平定淮南王英布叛亂的戰爭,靳歙雖然沒在劉盈身邊,但也是參戰了的。
準確的說,自有漢以來,每一場平定諸侯王叛亂的戰爭,靳歙都從未缺席!
從最初,以中涓的身份,在宛朐追隨太祖高皇帝,參與反秦大業;
到後來,跟隨太祖高皇帝還定三秦,重奪關中;
再到之後的楚漢爭霸,漢軍於彭城先大勝破城、後大敗潰散,以及後來太祖高皇帝退守滎陽,與項羽拉鋸。
再往後,漢室成立,從臨江王共尉、燕王臧荼,到楚王韓信、趙王張敖,再到代相陳豨、梁王彭越、燕王盧綰、淮南王英布······
準確的說,從秦泗水亭長起事,到太祖高皇帝駕崩期間,漢家所遭遇的每一場戰爭,靳歙都從未曾缺席!
而當年,尚為太子的劉盈代父出征,平定淮南王英布叛亂的那場戰爭,無疑是讓靳歙這個飽經戰爭的宿將,都開了一次眼。
——當朝太子儲君,以身為餌,誘敵決戰!
且先不提這樣的做法是對是錯,亦或是風險性有多大;
單就是這份勇氣,以及這一份為了確保將戰火控制在儘量小的範圍內,甘願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來促成最終決戰的決絕,就絕非尋常人所能有。
從這個角度來看,酈寄方才那句評價,倒也還算準確:如果劉盈真的做了率兵將領,那恐怕,真的會以『不按常理出牌』『喜歡冒險』而聞名於天下。
而劉盈增兵支援馬邑的舉動,也只有這樣解釋,才更合理一些。
馬邑,位於代北國門,恰好處於趙長城的缺口之外!
匈奴人只要攻破馬邑,就可以從趙長城的這處缺口進入代國境內;
換而言之,只要馬邑再丟,那這場戰爭最理想的結果,也只能是匈奴人在代國全境燒殺搶掠,玩盡興了,才被姍姍來遲的漢家軍隊『趕』出長城。
但話又說回來,馬邑重要歸重要,但也不至於在已經有五六萬守備力量的眼下,再加派十萬人駐守。
倒也不是說,馬邑沒有重要到這個地步;
而是馬邑一帶的地形,根本容不下這麼多兵馬······
馬邑,位於趙長城唯一的一處缺口,而這處缺口之所以存在,就是特意留下來,用於百十年前的趙國軍隊,從此北出草原的。
當然,為了讓軍隊能有缺口走出長城,北上草原,就留下一個草原民族也能通過的缺口,顯然不合趙國的利益;
所以,馬邑的作用,就是在趙長城這處缺口『看守門戶』。
當趙國軍隊走出趙長城這處缺口,馬邑就可以作為中轉站,並供北出草原的趙國軍隊休整;
而在北方遊牧民族南下,想要從這處缺口攻入長城以南時,馬邑就將成為看門犬,將胡人的馬蹄擋在長城之外!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馬邑,或者說趙長城這處缺口的選址,也是非常的講究。
——缺口以南,是百里平原,極其適合軍隊快速行軍;
反觀缺口以北,則是正對著這處缺口,由東、西兩座山丘所夾出的一條山徑!
雖然這條『山徑』,並不像通俗意義上那般狹窄,寬也有近十里,但也使得這裡,成為了北方遊牧民族南下的巨大障礙。
因為北方遊牧民族,是以騎兵作為主要戰鬥兵種;而騎兵,又需要廣闊的戰場,來發揮出高機動性。
再者,左右兩座山,前後兩個谷口,自古以來就是兵家著重強調的『險惡之地』!
無論是在兩側的山林間埋伏,還是在敵人進入山谷之後來一出『兩頭堵,關門打狗』,都無疑是事半功倍。
而馬邑,就處於這條長七十餘里的山谷的南谷口;
對於想要從馬邑方向南下的匈奴騎兵,堵在谷口的馬邑,就基本能完成邊防使命。
當然,這僅限於小股部隊;
像此戰一樣,幾萬匈奴騎兵傾巢而下,馬邑縱是手握地利,也根本不敢放步兵出城,只能龜縮於城內,爭取將匈奴人拖在馬邑城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樣一處狹窄的戰場,非但匈奴人的騎兵施展不開,漢軍這邊,也根本不需要有太多的兵力。
因為超過五萬人之後,再多的兵力,也根本塞不進馬邑,更不可能在野外對抗匈奴騎兵。
想到這裡,靳歙就更覺得奇怪了起來。
——最開始,靳歙從長安出發,是帶著虎賁、羽林二校共四千人,外加關中徵召的五萬良家子弟,準備前往雲中一帶;
後來雲中陷落,靳歙第一時間改變行軍方向,來到馬邑駐防。
現如今,有靳歙這個太尉親自鎮場,又有那五萬關中兵馬,以及羽林、虎賁二校駐守,馬邑,已經達到了兵員可承載上限。
加上馬邑原有的守備力量,這六萬多人,已經足夠守住馬邑了;來再多人,也根本無法讓情況變得更好。
在這種情況下,劉盈卻依然不管不顧,又在關中徵發良家子十萬,並迅速朝馬邑方向開來?
靳歙實在不是很明白,劉盈這個舉動,究竟是什麼意思······
「莫非,是雲中陷落一事,使陛下有些慌亂?」
略帶遲疑的一語,卻惹得一旁的酈寄趕忙搖了搖頭。
「陛下雖年歲不甚長,然早自太祖高皇帝尚在之時,便多為朝野內外贊之曰:少年老成。」
「且雲中失守之時,陛下更毫無顧慮,速詔與信武侯全掌此戰之責;」
「無論如何,陛下皆不至於因雲中失守,而自亂陣腳至『再發兵十萬以固馬邑』之地。」
聽聞酈寄此言,靳歙自是又點了點頭。
劉盈是個什麼樣的人,靳歙心中自是有數。
好歹是太祖高皇帝的繼承人,又是太后呂雉手把手教出來,年僅十七歲便提前加冠親政的少年英主;
這樣一個人,要說會因為一座雲中城的失陷,而慌亂到枉顧戰爭常識,這顯然有些不大可能。
可是······
「既非如此,陛下再發此關中十萬兵,又是何故?」
「尤其此關中兵十萬,乃發援馬邑······」
看著靳歙愈發疑惑地目光,酈寄也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卻並沒有開口作答;
而是側過身,仰起頭,朝馬邑以北,那依稀可見羅闊的兩座山,以及馬邑周圍的『戰場』環視一周。
「信武侯難道不覺得,馬邑周遭地形,於吾漢家有利?」
「尤其馬邑以北,由東、西二山夾為狹徑;」
「只肖信武侯分兵二支,一固守馬邑,一則暗藏於此二山之中,待胡南下武州塞,再將武州塞重新奪回······」
只淡然一語,卻惹得靳歙猛然瞪大雙眼,根本顧不上觀察地形,而是第一時間,將駭然目光撒向身旁的酈寄。
「包圍騎兵?!!」
「還是匈奴胡騎!!!」
卻見酈寄聞言,只淺笑著點下頭,旋即側過身,對靳歙做了個『請』的手勢。
待靳歙滿是孤疑的側過身,酈寄才伸出手,朝遠方那兩座山,以及根本看不見的武州塞方向指了指。
「馬邑一帶之地形堪輿,想必信武侯,已是瞭然於胸;」
「——馬邑,位於此二山所夾之道南;武州,則於此二山所夾之道北。」
「雖此二山所夾之道,仍東西有近十里寬,然於胡騎而言,亦已然可稱之曰:狹而不能騰挪。」
「若待胡騎盡入此道,又南以馬邑、北於武州重兵堵困,得東、西二山之地利,縱謂之曰:圍,亦絲毫不過。」
說到最後,酈寄的面色也是愈發蠢蠢欲動起來,望向靳歙的目光,更是帶上了毫不加以掩飾的慫恿。
「信武侯,難道不想有生之年,圍匈奴胡騎數萬於瓮中,再合圍而殲之,以立不世之功?」
聽到這裡,靳歙面色稍淡然了些許,只心中驚駭之意,仍不見絲毫減退的趨勢。
——那,可是騎兵!
而且是匈奴騎兵!
用純步兵,包圍一支數萬人數量級的匈奴騎兵集群?
怎麼想,靳歙都覺得酈寄,這是在拿自己找樂子玩兒!
兵法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分之,少則能逃之。
這話里的意思就是說,兵力達到敵方的十倍,才應該包圍敵人;
達到敵人的五倍,才應該正面攻擊敵人;
達到兩倍,則應該籌謀劃策,雙方交戰;
人數差不多,則應該分兵作戰,比敵人少,則應該迅速逃跑······
而就是這『十則圍之』,都還是步兵的標準!
至於包圍騎兵是什麼標準,根本沒有人知道。
——因為從來沒有人,成功包圍過一支騎兵!
準確的說,是從來沒有人,在騎兵這個超高機動性的兵種面前,起過絲毫『要不包圍他吧』的念頭。
可細一琢磨,靳歙又莫名覺得,酈寄說的這些·····
還挺有道理!
起碼理論上行得通!
想到這裡,饒是仍舊無法接受『包圍騎兵』的作戰計劃,靳歙也只能強自按捺住心中的抗拒,拉著酈寄,走到了一處的沒人角落。
在靳歙一句『展開細說』的請求之後,一場必將留名青史的曠古奇謀,便早於歷史數十年,出現在了馬邑城北城牆的牆頭之上。
只是不同於歷史上,那次失敗的『馬邑之圍』,這一次,漢家卻因為一些機緣巧合,而得到了某種難以言表的『優勢』;
——雲中城的陷落,讓匈奴人對『馬邑之圍』的警惕,在這一刻近乎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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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