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赫赫虎賁!
「屠奢;」
「屠奢。」
「屠奢······」
走進那片只封了頂,卻四面通風的『半開放』式傷兵營,攣鞮稽粥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聲愈發低微的『屠奢』。
皺眉走上前,來到一個面色慘白,雙目無光的傷兵身邊,看著那傷兵的受傷位置,攣鞮稽粥的面容,更是又沉下來一分。
——這名樓煩弓騎的受傷位置,分明是大腿!
在草原,雖說同樣位置的箭傷也有可能致命,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在受傷幾天之後,傷口一點點化膿、潰爛,導致傷者在非人的折磨中離世。
而眼前這個全身上下,只有大腿後側挨了一箭的傷兵,才剛從戰場上撤下不到兩個時辰······
「還有救嗎?」
極為低沉的一聲詢問,卻惹得一旁的薩滿祭司緩緩低下頭,給出了自己無聲的答案。
「這位勇士,留了太多太多血······」
「我只在祭祀的時候,看過那麼多的血,從一個人的身上流出;」
「我也從未看到過哪個人,在留了這麼多血之後,還能活下來的了······」
薩滿祭司沙啞的嗓音,讓攣鞮稽粥的面容之上,愈發湧現出一抹憋悶;
只片刻之後,一旁的白羊王哲別,便將一支從未有人見過的怪異弓箭,遞到了攣鞮稽粥的面前。
「屠奢且看;」
「這,就是那些能射一百五十步遠的漢人,所射出的弓箭······」
聞聲回過頭,伸手接過哲別遞來的弓箭,只看了一眼,攣鞮稽粥便驚駭的睜大了雙眼!
「三角箭!」
「——這是秦人的弓箭!!!」
滿是驚駭的一聲驚呼,頓時惹得在場眾人齊齊一側目,就連那些躺在地上的傷兵,都將頭稍抬起了些;
反應過來之後,那些傷兵便強自按捺著心中驚駭,任命般癱在了地上,靜靜等候起了死亡的到來。
在幾十年前,草原有這樣一個傳說;
——秦人的武器,是中原的神明特意賜下,作為秦人統治草原的利器!
而在那些神明賜下的武器中,有好幾丈長的戟、手掌厚度的鎧甲,無堅不摧的短劍,以及,頭部呈三角形的弓箭。
傳說中,那幾丈長的戟,一下就能把人刺穿!
無堅不摧的短劍,輕輕揮舞一下,就能把人攔腰劈成兩半!
那手掌厚度的盔甲,根本無法通過人力破壞!
而最厲害的,就數那尖部呈三角形的『三角箭』,只要射中人,中原天神的詛咒,就會讓被射中者的血液流干,直到變成一副枯骨······
對於那些傳說,攣鞮稽粥嗤之以鼻。
原因很簡單:在攣鞮稽粥年幼時,還非常弱小的匈奴部,就曾在秦人的邊塞,獲得過那些武器。
也正是憑藉那些精良的武器,匈奴部才得以迅速壯大,並最終,在現任單于——攣鞮冒頓的帶領下,掀翻了東胡人對草原的統治!
所以攣鞮稽粥非常清楚:那些武器,確實非常利害,卻也根本沒有傳說中那麼誇張。
在看到這枚『三角箭』時,攣鞮稽粥之所以會發出驚嘆,也只是因為過去,攣鞮稽粥想當然的認為:這樣的三角箭,只有秦人才能做的出來;
——若非如此,過去幾十年,漢人也不至於用平頭箭,來作為對抗匈奴的武器了。
「難道是漢人的工匠,也學會了秦人的技術?」
略有些疑慮的發出一聲自語,攣鞮稽粥便低下頭,細細打量起手中,這枚已被血液染成黑紅色的『三角箭』。
以金屬製成的三角箭頭,無疑是這『三角箭』最鮮明的特色;
除了三角箭頭,箭身上的凹槽,也迅速吸引了攣鞮稽粥的注意力。
「這是······」
「放血槽?」
「三角頭、放血槽······」
「如果真是秦人的技術,那麼········」
喃喃自語著,攣鞮稽粥便將手中的三角箭平舉於身前,一手抓住箭頭下方,一手抓住箭尾;
隨著攣鞮稽粥的雙手用力往外一撐,便見那隻存在於傳說中的三角箭,在攣鞮稽粥的手中,被分成了兩個部分。
一部分,是尾部鑲著幾根羽毛當做尾翼,前半段留有放血槽的木製箭身;
另一部分,則是那尖部呈三角形,尾部的金屬條可插入空心箭身的金屬箭頭······
「這個箭,是按秦人的辦法所製作。」
「但三角箭頭,卻並不是銅。」
沉聲道出一語,攣鞮稽粥便低下頭,將被自己分開的箭頭、箭身重新組裝了起來。
攣鞮稽粥很清楚:過去,漢人從未曾裝備過這樣的弓箭!
在攣鞮稽粥的印象中,只有秦人,才會做出這種有三角頭、放血槽,並且可以自由拆卸箭頭-箭身的『三角箭』!
而現如今,這種只有秦人曾用到過的三角箭,出現在了漢人的手中。
這讓攣鞮稽粥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絲擔憂。
——曾經,擁有這種三角箭的人,將秦長城以北數百里的區域,劃為了草原遊牧民族不可涉足的禁區!
而現在,同樣擁有了這種三角箭的漢人,卻龜縮在秦長城以南數百里······
「攻城的奴隸們,有回來的嗎?」
冷不丁又發出一問,卻見身邊的貴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不知沉默了多久,終還是樓煩王哲別側過身,離開片刻;
待哲別再次回到傷兵營,哲別的手中,便又多出了幾枚一模一樣的『三角箭』。
「我帶勇士們撤退之後,奴隸們並沒有繼續攻城;」
「在奴隸們逃亡時,也中了不少三角箭。」
「這些,都是樓煩部的勇士們,從那些骯髒的奴隸身上取來的。」
「至於城牆下的奴隸,以及射殺奴隸的弓箭,卻沒有辦法取回來了······」
聽聞哲別這番話,攣鞮稽粥只沉著臉上前,低頭稍一掃,便自顧自回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傷兵營。
——在匈奴,有一個極為特殊的制度:搶回陣亡者的屍體,就可以繼承這具屍體身前,所擁有的所有財物!
包括但不限於部眾、草場、子女、牧畜、奴隸,乃至女人。
而今日這一戰,在遭遇漢人突如其來的超遠距離襲擊之後,忙於撤退的樓煩弓騎兵,卻連『搶屍體』的傳統都沒顧上······
「白羊王、樓煩王、折蘭王、金山王,到我的王帳議事!」
·
在馬邑城下,羽林弓弩初顯神威,讓左賢王攣鞮稽粥,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慘重損失;
當晚,攣鞮稽粥便和白羊、樓煩、折蘭、金山四部的頭人商議:明天,將所有的奴隸都派出去攻城;
至於白羊、樓煩、折蘭、金山四部,以及左賢王本部的勇士,則留在距離城牆二百步的位置,並不參與戰鬥,只負責督戰。
如果情況依舊不容樂觀,那明天晚上,就沿來時的路退回草原。
話是這麼說,但從今日,樓煩部所遭受的損失來看,撤退,已經是定局;
既然是定局,攣鞮稽粥自也沒多遲疑,第一時間派出親信,前往後方的武州塞,通知留在武州塞的『後軍』,為後天的全面撤退做準備。
但在這則消息從攣鞮稽粥口中道出,並隨著快馬發往武州塞的同一時間,本該無所事事的武州塞,卻即將迎來毀滅。
——衛尉酈寄所率領的虎賁校尉,終於抵達了武州塞以東的山林!
而當夜幕降臨之時,虎賁校尉與武州塞之間的直線距離,只有三百步······
·
「什麼時辰了?」
極其輕微的一聲詢問,迎來身旁親衛的附耳低語:「稟將軍,亥時方過。」
「可要再等等?」
聞言,酈寄卻並沒有第一時間作出答覆,而是小心翼翼的回過身,望向身後,將身體藏在叢林當中的五千虎賁卒。
——酈寄所部徹夜從馬邑走出,藉助山林的掩護北上,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
早在那日,在馬邑城頭,就『馬邑之圍』一事,與太尉靳歙達成一致,酈寄便開始準備起了此事。
而在雲中城內的匈奴左賢王部傾巢南下,跨過武州塞的同時,酈寄所率領的這五千虎賁卒,也已經出現在了馬邑東北方向的山林之間。
過去這幾天,五千人的甲刀隊伍,在山林之中晝伏夜出,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也不敢升起哪怕一堆篝火;
各自背著數十斤重的甲具,以及幾乎同樣重量的陌刀,終於,在今天上午,虎賁校尉全校五千甲刀,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武州塞以東!
而後,酈寄便下令:全校原地駐修,養精蓄銳,並做好今晚夜半時分,奪回武州塞的準備!
此刻,已經入夜;
代北九月的夜晚,讓藏身於山林間的每一個虎賁將士,都感到陣陣陰寒。
但在黃昏時分醒來之後,虎賁卒們仍舊毫無原因,簡單吃下幾口乾糧,便互相照應著,開始著甲。
直到此刻,羽林校尉部五千甲刀,已經是全副武裝,做好了戰鬥前的所有準備!
只等酈寄一聲令下······
「傳令下去!」
「甲部司馬、丙部司馬,戊部司馬,即刻潛行至武州塞以北百步,聞鳴鏑而齊出,斷敵退路!」
「乙部司馬、丁部司馬留守原地,阻敵入林!」
「餘下五部司馬,隨某來!」
儘量以最低的音量,將軍令下達下去,酈寄便也隨手抓起一片落葉,並將其咬在了嘴中。
——這,是酈寄表明的態度。
今晚的戰鬥,只可勝,不可敗······
·
嗖~~~
一聲銳利的鳴笛聲劃破夜空,為駐守在武州塞的匈奴騎兵敲響了警鐘。
幾乎是在短短十息之內,反應過來的匈奴士兵們,紛紛從簡易的氈帳中跑出,爭相跨上戰馬,並警惕的朝四處打探起來。
很快,敵人便在那一發響亮的鳴笛之後,再次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武州塞以東的山林中,亮起無數火把!
而後,便是武州塞南、北兩側,也都被迅速點起的火把所點亮!
除了武州塞西側,那數十丈深的懸崖,其餘的三個方向,都是漢軍!
「漢人,是從哪裡來的?」
站在武州塞上唯一的高點——烽燧台上,葛蘭禿離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便也顧不上多想;
抓起腰間的石錘,招呼著關牆內亂作一團的騎卒,便朝著關牆內,那明顯更為明亮的漢軍陣列指去。
「殺光這些漢人!」
葛蘭禿離想的很清楚;
——如果下令往北突圍,那在騎兵對步兵的優勢下,這兩千兵馬,自然是能有大半逃回草原。
但逃回草原,等待著葛蘭禿離的,必然是單于庭,以及左賢王的怒火。
再者,這股漢人實在是出現在的太過離奇,說不定,就是從武州塞外繞過來的;
向北突圍,指不定還有什麼等待著葛蘭禿離。
而向南,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就在武州塞以南不過百里,左賢王攣鞮稽粥,正帶著足足六萬多勇士,圍攻馬邑!
只要葛蘭禿離向南突圍,並將『漢人出現在武州塞』的消息帶給攣鞮稽粥,那即便是丟失的武州塞,葛蘭禿離也大概率不會被怪罪。
如是想著,葛蘭禿離便下定了決心,根本不顧關牆外的漢卒,只一下從烽燧台跳下,再跳下關牆,騎上了奴僕牽來的戰馬。
而在葛蘭禿離策馬上前,來到隊伍前方時,一個讓葛蘭禿離永生難忘的場景,出現在了武州塞以南二百多步的位置。
那是大約三千漢軍步卒,前後排成數列,將武州塞前往馬邑的道路,堵了個滿滿當當;
在火把的照射下,那幾千名漢卒身上的加劇,更是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漢軍陣列最前沿,立有兩個大纛,卻並非是常見的以動物圖案組成的軍纛,而是寫有『衛』『酈』二字的漢纛。
「軍纛都沒有······」
「肯定不是飛狐軍!」
強裝鎮定般發出一聲呼號,又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一排反射著亮黃色光線的甲具上挪開,葛蘭禿離舉起了手中的石錘;
正要下令前進,卻見往日總是龜縮一團的漢人步兵陣列,竟率先開始向武州塞靠近!
而後,武州塞的上空,便響起了一聲沖天齊嚎······
「赫赫虎賁!」
「渴飲胡血,飢啖蠻骨!!!」
「殺!殺!殺!!!」
······
「距敵,百五十步!」
「攻!」
「距敵,百步!」
「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