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虎賁翻譯卒
「距敵,百五十步!」
「攻!」
「距敵,百步!」
「散!!」
耳邊傳來軍官的嘶吼,讓何未央心下稍一陣,手中陌刀,也被何未央攥的更緊了些。
看著遠處,迅速聚集在一起,準備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發起衝鋒的匈奴騎兵,何未央更是下意識側過頭;
「凝心,聚神!」
不等目光落到身旁的同袍身上,身後,便傳來『觀察員』低沉的驚醒!
趕忙正過身,重新將目光撒向眼前,何未央悸動不安的心,也稍平緩了一些。
——在這個三人戰鬥小組當中,何未央,擔任的是右刀卒;
而何未央身側的左刀卒,以及身後的『觀察員』,也就是中刀卒,正是何未央的兩位同鄉。
其中,身側的左刀卒,是何未央從小玩到大的玩伴,身後的中刀卒,則是在村中頗有聲望,曾經斬下過三枚叛軍首級的老大哥。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自是讓何未央稍安下心;
也就是在這眨眼之間,隊伍的前方,已經和匈奴人交上了手······
「散開些,再散開些!」
「莫要惜敵戰馬,當機立斷,斬馬腿!!!」
「——中刀都啞巴了嗎?!」
「都把嘴張開!」
「看到什麼,都喊出來!!!」
短暫的碰撞之後,戰場之上,便響起軍官一聲又一聲嘈雜的嘶吼;
本就有些鬆散的甲刀陣列,也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混亂之中。
好在將官指揮的嗓音,讓嘈亂的陣列迅速調整了過來,中刀卒們按部就班的指揮聲,也在這塊狹小的戰場次序響起。
「莫回頭!」
「直殺向前便是!」
「有敵自身側過,自有身後同袍照應!」
隨著軍官再次發出指令,因碰撞而稍有些混亂的甲刀陣列,終是徹底歸於『平靜』。
在陣列前方,已經和敵方騎兵碰撞到一起的戰鬥小組,此刻都已經從短暫的失措中緩過神;
回過神來之後,甲刀三人小組便按照軍官的指令,以及過去訓練時養成的肌肉記憶,頭都不回的陷入機械式的揮砍當中。
一時間,戰場中央可謂是人仰馬翻。
揮舞著陌刀的虎賁卒們,就像是一個又一個辛勞的老農般,揮舞著手中的『鐮刀』,無情的收割者匈奴人,以及匈奴戰馬的生命;
何未央不止一次看見:匈奴騎兵嗷嗷怪叫著衝上前,剛打算跳下馬,就被連人帶馬砍翻在地!
反觀嚴陣以待的虎賁卒,除了最開始,被疾馳而來的匈奴人撞翻的第一排,其他人都已經恢復到往日,訓練時的狀態。
即便是那些被撞翻的前排甲刀,也大都已經在其他兩位同組成員,以及身邊其他戰鬥小組的掩護下站起身,重新恢復了二人在前、一人在後的『三三制』推進陣型。
「準備!」
正觀察著戰況,耳邊傳來中刀低沉的提醒,將何未央的心神再次拉回眼前;
抬起頭,便是幾位明顯有些迷茫的匈奴騎兵,面上仍帶著還沒來得及斂去的勇氣,揮舞著手中武器,朝何未央所在的方向徑直衝過來。
「嘶~~~~」
「呼~~~~~~~~」
深吸一口氣,又將其緩緩吐出,何未央,也終於進入了戰鬥狀態。
雙手緊握陌刀那三尺有餘的刀兵,透過面盔的縫隙,直勾勾看著那迎面重來匈奴騎兵;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突然!
就在那策馬而來的匈奴騎兵,要撞上何未央的一剎那,便見何未央猛地邁開左腿,極為迅速地向左滑出一步!
眼看著要與何未央擦肩而過,那匈奴騎兵明顯有些不甘心;
剛側彎下腰,不等手中石錘揮出,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卻讓那匈奴騎兵立時跌倒在地。
用最後的本能,躲過被戰馬壓在身下的悲慘命運,那匈奴騎兵正要爬起身,卻發現右小腿,傳來一陣極為猛烈的鈍痛!
低下頭,葛蘭禿離終於明白過來: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跌落下馬的了。
——在葛蘭禿離身側不遠處,那批棗紅色的戰馬,已是自前胸的位置被橫向劈開,兩條前腿早已不知飛去了何處!
而葛蘭禿離策馬狂奔時,緊緊夾住馬腹的右腿,也與那匹一命嗚呼的戰馬一起,自小腿上沿被齊齊砍斷。
認識到自己的處境,葛蘭禿離的第一反應,根本不是去尋找自己那條丟失的右小腿;
而是趕忙抬起頭,尋找起那『罪魁禍首』的身影。
但在葛蘭禿離的目光注視下,砍斷這一人、一馬共三條腿的何未央,卻只給葛蘭禿離留了一個冷酷無情,且仍不斷揮刀砍殺的背影。
有那麼一瞬間,葛蘭禿離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了何未央的身上。
葛蘭禿離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武器,能把一匹高速運動的戰馬,連人帶馬一起砍翻;
可就是這一瞬間的冷聲,讓葛蘭禿離忘記了:何未央,並不是漢軍陣列中的最後一名士兵。
在何未央身後,還有無數的漢軍甲刀卒,邁著沉悶,而又令人膽寒的步伐,一步步向前推進。
不出意外的:在葛蘭禿離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之前,一顆大好人頭,便從那俱已經缺了一條小腿的身體上飛出。
一陣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之後,葛蘭禿離才終於用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認清了狀況。
「那······」
「是我的身體?」
「確實是我的身體······」
「我,要死了?」
「撐犁天,會收留我嗎··········」
·
借用後世,說書人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那就是:說時遲,那時快。
從葛蘭禿離召集起駐守武州塞的兩千多騎兵,向關牆南側的漢軍陣列發起衝鋒,到戰場重歸於平靜,整場戰鬥的持續時間,只維持了不到一刻,也就是四分之一個時辰。
經過戰鬥開始階段,匈奴騎兵一往無前的沖向虎賁陣列,再到逐漸有人反應過來,開始避開虎賁陣列;
最後,徹底崩潰的匈奴騎兵們,開始在這處狹小的戰場當中四散逃竄。
但逃,又能逃去哪裡?
南邊,是片刻之前,剛將上千匈奴騎兵連人帶馬砍翻的虎賁甲刀!
北側,是身後的武州塞關牆不說,在關牆北側,也早已亮起了陣陣火光!
往東?
——東邊的山林,也亮起了火光,甚至還響起一陣令人膽顫的戰吼!
唯有西邊······
「爾等!降是不降!」
率領麾下虎賁甲刀,一步步逼近到到武州塞關牆內側,那片有數百匈奴騎兵擁擠在一起的區域,酈寄只漠然上前,猛地發出一聲呼號!
而在關牆腳下,那人擠人、馬擠馬的狹小區域,幾百名匈奴殘兵,早已是瀕臨崩潰。
身後,是武州塞關牆,以及關牆外的『更多』漢人!
身邊,則是剛結束一場當方面虐殺,渾身都被鮮血染紅的數千殺神!
唯一可以逃的方向,便是漢人特地沒有圍住的西側;
那裡,是一處足有數十丈身的懸崖。
此刻的崖底,正躺著幾十具靜默無聲,卻又散發出層層熱氣的人、馬屍體。
——在戰鬥過程中,已經有人嘗試從這個方向逃離戰場!
但無一例外的,都是連人帶馬跌入谷中,被摔成了肉泥······
此刻,那些擁擠在關牆內側的匈奴騎兵,也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沿;
似乎只需要再一聲哀嚎,就能讓這些人崩潰,而後不管不顧的沖向懸崖······
「我!我是!漢人!」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遠處的山林間,跑出一道同樣身著甲冑、手持陌刀的身影,惹得匈奴兵們又是一驚!
但在聽到這一聲極為磕絆,且近乎讓人聽不懂的『匈奴話』,匈奴騎兵的面容之上,才終於湧現出一抹希望。
就見那虎賁卒小跑而來,氣喘吁吁地同酈寄打了聲招呼,得到許可之後,便來到距離匈奴殘民們大約三十步的位置;
在此之前,那虎賁卒甚至沒忘細心的將手中陌刀,交到了酈寄的手中。
「我,我是,漢人,兵官!」
「你們,跪下,不死!」
「跪下,不死!」
用盡所有的語言天賦,手舞足蹈的向眼前,這幾百名神情驚駭的匈奴殘兵比劃著名,見還沒人下馬,那虎賁卒更是不由一急。
面帶焦急的低頭回憶一番,腦海中突然閃過的一個詞,才終於讓那虎賁卒鬆開眉頭。
「寬恕!」
「漢人的,撐犁孤塗,寬恕,你們!」
「你們,跪下,漢人的,撐犁孤塗,寬恕!」
「伱們,跪下,不死!」
看著眼前的漢卒口中,又多了一個新的詞,匈奴殘兵們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這意思,是降者不殺?
這也不能怪這些匈奴殘兵的反應慢,實在是那漢卒的『外語』水平,完全可以說是毫無水平!
再者,過去這些年,在漢匈雙方的戰爭當中,別說匈奴士兵向漢軍投降了,就連漢軍將士親手殺死的敵軍屍體,都很少不會被倖存的匈奴人搶回去。
換而言之:匈奴人向漢人投降,這在過去幾十年當中,還是頭一次。
與此同時,對於世代生長於草原的匈奴人而言,戰爭的結局,只有勝利和失敗兩種,從來不存在第三種可能性。
因為按照草原的習俗,戰爭的最終勝利方,具有『通吃』權力。
說的再具體一切,就是勝利的一方,可以無條件支配戰敗方的所有,包括生民。
而大多數時候,草原人在戰爭之後,處理戰敗一方的方式,往往都是只留下女人、奴隸,以及個頭還沒長到車輪高的小孩;
至於其他的人,也就是戰敗一方的男人,只要比車輪高,就必須殺死!
這也就使得此刻,這數百匈奴騎兵,落入漢軍的包圍之後,這些人的腦海當中,很難出現『投降輸一半』的認知。
而在意識到漢軍的意圖之後,那幾百匈奴殘兵也並沒有輕舉妄動;
滿是戒備的抬起頭,在周圍打量了一圈,確認漢人沒有趕盡殺絕的意圖,也確認沒有另外一條『活路』之後,就見人群中的一位小貴族,朝身旁的親兵說了些什麼。
之後,便是那親兵滿帶著戒備,從殘兵群中策馬而出,來到那漢人『翻譯』身前十步的位置,極為緩慢的下馬;
見此,那虎賁『翻譯』卒也意識到了匈奴人的意圖,便也趕忙挺直了身,儘量擠出一抹相對和善的笑容,對那下馬的匈奴人輕輕點下頭。
確定漢人沒有更進一步的敵意之後,那名下馬的匈奴人,便緩緩張開了雙手。
到這時,那虎賁『翻譯』也不由深吸一口氣,同樣將雙手舉起,一邊表明自己沒有敵意,一邊朝著那名下馬的匈奴人靠近。
來到那匈奴人身前,不忘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虎賁『翻譯』便緩緩伸出手,在匈奴人身上敷衍的摸索了一圈;
確定匈奴人身上沒有兵器,虎賁『翻譯』便退後一步,從後腰處取出兩段麻繩。
先將其中一段扔給面前的匈奴人,又朝匈奴人身旁的戰馬指了指;
待匈奴人用麻繩套住戰馬的脖頸處,並將韁繩遞到面前,虎賁『翻譯』才一手接過韁繩,牽著戰馬退回先前的位置,將戰馬交給酈寄。
而後,虎賁『翻譯』便去而復返,拿起另一端麻繩,朝匈奴人做了一個『雙手握拳,並在身前』的手勢。
等那匈奴人照做,虎賁『翻譯』便將那匈奴人的雙手困住,單手挽著匈奴人的胳膊,退回了陣列當中。
將匈奴人交給一旁,已經卸甲的同袍,並目送那匈奴人被帶到關牆腳下,雙手綁於身前,靠著關牆坐下身來,那虎賁『翻譯』才再度望向身前,那幾百仍有些顧慮的匈奴殘兵。
「你們,不死!」
虎賁『翻譯』最後發出一聲蹩腳的匈奴語,匈奴殘兵們終於意識到:戰敗,並不意味著死亡。
隨著人群中,走出一個個匈奴殘兵,虎賁將士們便也按照先前,那『翻譯兵』的模樣,先將匈奴人的馬牽走,再將匈奴人的雙手困住,驅趕到關牆下靠坐下來。
到剩下最後五個匈奴兵時,酈寄卻沉沉搖了搖頭。
「這幾個,從南邊放走!」
「——好叫左賢王知曉:武州塞,已復為吾漢家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