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決戰在即!
「嘔~~~~~~」
「歐!」
「嘔!!~~~~~」
戰鬥徹底結束之後,何未央的身影,出現在了武州塞關牆東側,那片先前供虎賁校尉蒼生的叢林邊沿。
無力的扶著一顆老樹,將腹髒內能吐出來的東西全吐出來,何未央才終於覺得好受了些;
只是回過頭之後,何未央卻明顯在強迫自己,不看向那片有人、馬斷肢所壘起而成的戰場。
——對於年僅十九歲的何未央而言,第一次戰鬥,就遭遇如此血腥的場面,無疑是相當刺激的體驗。
在戰鬥過程中,何未央倒沒有這種感覺,也絲毫沒有功夫細琢磨,只強自鎮定著,按照過去的訓練內容,機械式的揮舞手中那柄陌刀。
直到戰鬥結束,心中緊繃的那根線被鬆開,有了思考的時間,再看到那片宛若修羅場的戰場,何未央卻再也抑制不住強烈的生理反應······
「嘔!」
又是下意識一聲乾嘔,惹得身旁的戰友善意一笑,手上也沒忘輕輕撫在何未央的後背之上。
等何未央好些了,同一戰鬥小組的兩位同鄉,更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調侃起何未央來。
「三郎首戰過後,可實在有些不堪吶?」
「——方才戰陣之中,那陌刀舞的,端的是虎虎生風!」
「怎剛下來,變成了這番模樣?」
聽出二位同袍語調中的善意,何未央倒也沒有開口辯駁。
——一來,是何未央知道,這是兩位鄉黨、同袍,用獨屬於軍隊、獨屬於老卒的方式在安慰自己;
二來,也實在是何未央,吐得完全沒有力氣了······
「先,先前只想著,臨敵揮刀,不過屍首易處;」
「怎料陌刀一出,竟,竟是那般駭人之況······」
聽著何未央心有餘悸的話語聲,兩位同袍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再拍拍何未央的肩頭,便一人一邊將何未央扶著,朝武州塞關牆下的門洞走去。
戰鬥,才剛結束;
戰場,還沒打撒完成。
現在的何未央,還是待在關牆北側,儘量不再關注到這片修羅場為好······
看著何未央被同袍攙扶著,從關牆下的門洞走過,站在關牆之上的酈寄,則明顯淡定了許多。
昂起頭,將雙手背負於身後,以一種繼位淡漠的目光,在關牆內的戰場上掃視一圈,酈寄低沉的詢問聲,便在關牆之上響起。
「此一戰,我部傷、亡幾何?」
「殺、擄敵幾許?」
隨著酈寄的詢問聲,一旁的軍監趕忙拿起手中竹簡,快速的在竹簡上掃視一圈;
最後確定過敵我傷亡人數,那軍監才滿是嚴肅的抬起頭。
「稟將軍。」
「——經此一戰,虎賁校尉與戰之五部司馬,卒二千五百,戰歿十七,傷故二十四;」
「此戰歿、傷故者共四十一,無一例外,皆為胡騎側門而正撞前胸,雖有板甲為護,終亦難逃內傷。」
「且此歿者四十一,足有三十四,乃為胡騎之戰馬壓於屍下,方有此番。」
「除胡馬之屍所壓、胡騎策馬所撞而致內傷,終不知而亡者,無一人為胡騎之弓羽、刀劍所傷。」
「只有新卒百餘,或於戰時扭傷、折腿,亦或為胸甲所震傷······」
聽聞軍監匯總出我軍傷亡人數,酈寄才剛要流露出輕鬆地神情;
待聽聞此戰,虎賁校尉部陣亡、重傷不治的戰卒們,竟是以那般憋屈的方式戰死之後,酈寄還沒來得及展露的輕鬆之色,卻立時化作一陣苦悶。
——虎賁校尉,滿編十部司馬,共計五千人!
這五千人,隨便一個單拎出來,也是少府花費數十金的代價培養,並裝備起來的!
每損失一個虎賁甲刀,對於酈寄這樣『過關了窮日子』的開國老將而言,都是極為龐大,且令人無法接受的巨大損失!
當然,作為一個成熟、合格的將領,酈寄也當然明白:無論是再精銳的部隊、兵種,遇到再怎麼不堪的烏合之眾,想要在這樣一場數千對數千的陣地戰中,同時達成『全殲敵軍』『不損失一兵一卒』這兩個目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是戰爭~
戰爭,就意味著必然要死人。
別說今天,虎賁校尉面對的,是兩千戰力不俗的匈奴騎兵了;
就算是碰上幾千揮舞鋤頭、農具的民兵,也不可能避免虎賁校尉,有幾個倒霉蛋被『亂拳打死老師傅』,或因一些不可抗力因素承受傷亡。
實際上,『戰死四十一人,輕傷過百』的傷亡代價,完全在酈寄的可接受範圍之內。
但酈寄能接受四十一人戰死、上百人手上的傷亡,卻並不意味著酈寄,能接受那般匪夷所思,甚至匪夷所思到讓人覺得憋屈的死、傷方式!
聽聽那軍監說了什麼?
——直接在戰場上戰死,和在戰場上負重傷,之後傷重不治而死的總共四十一人,其中有三十四個,都是被倒地的戰馬,或者說『馬屍』活活壓死的!
剩下幾個,也大都是被高速移動的匈奴騎兵迎面撞上,從而導致的內傷!
如此憋屈的傷、亡方式,試問普天之下、古往今來,哪個軍人能接受?
相較於這種令人莫名窩火的憋屈死法,酈寄寧願這四十一人,是在正面戰場戰死的!
只不過,對於這些已經發生的事,酈寄縱是感到憋屈,也根本沒有能力改變。
漠然回過身,示意身後的親兵記下此事,便見酈寄再度正過身,站在武州塞的關牆之上,掃視著仍未打掃乾淨的戰場,繼續聽起了那軍監的傷亡匯總。
「及敵!」
「此戰,我部斬獲頗豐!」
方才,說起虎賁校尉的傷亡情況是,那軍監的眉宇間,分明還寫滿了嚴峻,以及一抹若有似無的、和酈寄一樣的窩火。
但在說到戰果時,那軍監卻明顯精神一震,望向酈寄的目光中,更是立刻閃耀起了耀眼的光彩!
「今日一戰,我部正面擊敵,駐武州塞之胡騎二千餘,為我部全殲!」
「戰陣之中,可割取之胡虜首級,足有一千四百七十三級!」
「另有胡騎四百六十九人,於關牆內獻降!」
「再合將軍所釋之胡騎五人······」
「——一戰,而殲敵近二千!」
「此,乃凡有漢以來,皆從未曾有之大捷啊!!!」
隨著軍監明顯有些激動起來的音量,周圍的軍卒們望向酈寄的目光,也頓時帶上了些許期盼。
那軍監說的沒錯。
——這一戰,才第一次踏足戰場的虎賁校尉,幾乎示意對等兵力,打出了近1:40的戰損比!
就算將那百十來個扭傷腳踝,或被胸甲震傷肩膀的傷員算上,也是至少1:10以上的戰損比。
而這樣的戰損比,別說有漢以來,發生在漢匈雙方之間的大小衝突了;
就連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的過程中,也從未出現過這樣懸殊的戰損比!
非要說還有那場戰爭或戰鬥,打出過類似的戰損比的話,那也就是當年彭城一戰,含怒而歸的霸王項羽,帶著三萬楚騎,將劉邦率領的五十六萬諸侯聯軍,殺了個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這,還只是戰損比;
按斬首數量來算,這一戰,也絕對是有漢以來,漢室在匈奴人面前,所獲得的最大的一場勝利!
——斬首一千四百七十三級,陣亡四十一人,浮斬一千四百三十二!
追溯到上一次,漢軍將士對匈奴人造成千人級別的殺傷,還得數十幾年前,那場發生於平城的漢匈大戰。
而在那場漢匈雙方『王對王』的史詩級戰役中,漢軍所取得的『殺敵數千』的戰績,是以足足三十多萬大軍雲集代國境內,才合力取得的。
而且那幾千個戰死的匈奴人,也無一例外的被其他的匈奴人搶走了屍體;
在整場漢匈平城戰役當中,漢室一方能被正式記錄在冊,並由敵軍首級為證的斬獲,是兩位數······
「不必高興地太早。」
「虎賁甲刀,於武州一戰而殲敵近二千;」
「然馬邑,亦得羽林校尉神臂弩卒五千人,以抗匈奴左賢王所部,數萬匈奴精騎之圍。」
「許前幾日,羽林校尉之斬獲,便已不止二千,亦未可知?」
略帶深意的道出一語,便見酈寄神情滿是戲謔的側過頭;
果然不出立即所料,在聽到酈寄說出『羽林校尉可能已經殺了更多敵人』的猜測時,方才還滿帶著期盼望向酈寄的虎賁卒們,面色頓時就有些古怪了起來。
見部下將士們的注意力,終於從已經獲得武勛上轉移開,酈寄也終是暗下稍鬆了口氣。
作為同時建立、同時誕生,一起操練,又一同踏足馬邑戰場的兄弟部隊,羽林、虎賁二校,就好似一隊異卵雙胞胎;
不同的作戰方式,不同的武器裝備,甚至是截然不同的兵種;
卻一樣的難培養,對兵源素質的要求都齊高,又同樣的『造價』高昂。
按照劉盈的預想,這兩支部隊在戰場上,其實是要協同作戰的。
因為對於虎賁甲刀而言,唯一的劣勢,就是遠程打擊手段欠缺;而羽林神臂唯一的擔憂,則是害怕被敵軍步兵,乃至騎兵突臉。
將這兩隻各位當前時代重步兵、弩兵戰鬥力巔峰的部隊放在一起,顯然能完美彌補雙方的缺陷,形成一支近乎刀槍不入,能攻善守的王牌力量!
但說是兄弟部隊、協同作戰,也終究只是中上層將官的認知;
對於底層的士卒們而言,虎賁校尉和羽林校尉,那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冤家。
就算無冤無仇,也是以同一個路子(拿錢砸)成軍,又是同時『問世』,雙方的底層士卒們,也難免會生出互相較勁的念頭。
尤其此戰,是虎賁、羽林兩部校尉的戰場首秀!
就算為了以後,能在對方面前將腰板挺得更值一些,雙方也都會竭盡全力,爭取比對方做得更好。
那怎麼做,才算『更好』呢?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不同於磨磨唧唧的文人士大夫,武人的判斷標準,往往都是極為簡單粗暴。
——看斬獲!
——看浮斬!
而這樣的『攀比心理』,正是此時的酈寄,所迫切需要的······
「武州一戰,似斬獲頗豐,實則,尚未至決戰之時!」
「今日,虎賁乃以甲刀二千五對敵騎二千,又占天時、地利,更胡身陷重圍之故。」
「然此戰,虎賁校尉之首責,乃固守武州,阻左賢王所部數萬胡騎,自武州塞北遁而走······」
神情滿是嚴肅的抬起頭,望向遠方的天邊,那根本不存在於視野範圍內的馬邑城,酈寄的面容之上,只愈發嚴峻的起來。
「傳令下去!」
「凡戰歿之卒,皆又鄉黨同袍收斂其屍;」
「另戰歿者生前所用之甲、刃,亦皆封存!」
對於酈寄的這道命令,大家都只覺得理所當然。
——太祖高皇帝制,當軍中士卒陣亡,也就是『死王事』之後,按照規定,是需要百石以上級別的長官操辦喪事,並由四百石以上級別的長官親自扶柩,將陣亡將士的英靈送回家鄉,並參加葬禮的。
除了應有的撫恤、賞賜之外,朝堂還會專門撥款,為陣亡將士置辦一場像樣的葬禮,並奉上少牢級別的祭品,也就是豬、羊各一頭。
交代過陣亡將士的後事,又下令那數百輕傷員,以及輕傷員所在的戰鬥小組退到武州塞關牆以北,看押那四百多名匈奴俘虜,酈寄,便下達了自己在馬邑戰場的第二道軍令。
——除了看管俘虜的傷病和傷病組員,駐紮在關牆北側之外,虎賁校尉其餘四千八百多名甲刀,全部在關牆以南紮營!
限天亮之前,完成關牆南側的戰場清理工作,並從天亮開始,淪落開始在武州塞以南二十里的區域,鋪設鐵蒺藜、木蒺藜,陷馬坑、拒馬等反騎兵工時!
戰鬥目標,也極為明確。
——確保武州塞,在冬十月元朔之前,不跑出任何一名匈奴騎兵!
而從明天天亮開始算起,距離冬十月元朔,卻還有足足六天的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