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嶸掐住唐挽脖子、放了狠話的一剎那,俊臉忽然扭曲了一下,連帶著扣著唐挽脖子的手也抽搐地鬆開了不少。
他頭痛欲裂地大口呼吸,一把丟開唐挽,抓著自己的腦袋,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
「藺琢!」
藺嶸還沒能完全抹殺藺琢的意識,特別是當他的殺意轉向唐挽時,遭到了藺琢的拼死反抗。
那張英俊的臉龐因為劇痛而扭曲起來,黑漆漆的眼睛裂出濃重的血絲。
唐挽看著他試圖打坐,卻只能無能為力地蜷縮在地上。
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摩挲著手中的金釵,朝他走了過去。
藺嶸惡狠狠地逼視她,眼睛一閉,就變成了藺琢的眼神。
藺琢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催促她:「快走!別、別靠近我!」
他的神情在藺嶸和藺琢雙方接連互換,駭人至極。
藺琢不想讓她靠近,她越走過來,他就越往後退,直到身後是一塊巨大的假山。
他背靠著假山,大口喘息著,血滴連成串,從嘴角滴下來。
唐挽已經到了他面前,藺嶸拼命地控制手掌,伸出來,扣住她的脖子。
「就是這樣,你別動!」他嘴角上揚,那臉上都是瘋狂又痛苦的神色。
他一點點收緊手掌,看著這個自己送上門的愚蠢凡人。
但下一秒,他面容一僵。
「唔——」
藺嶸瞳孔劇烈一顫,幾乎縮成了一根針,他一點點低頭,看著插在他心口的金釵。
「你、我的法寶……」
唐挽緊緊地握著金釵的尾端,尖端一頭毫不留情地捅進他的心臟,穩穩地持續深入。
金光大盛,皮開肉綻的爆裂響聲,從他的體內傳出來。
「不——」他喉嚨中慘烈地發出撕裂的吼聲。
藺嶸雙手抓住唐挽握著金釵的手,怨毒地瞪視她:「我和藺琢已是一體,藺琢也會被你殺死的!」
唐挽沒有鬆手,直至將一整支金釵沒入他的心臟。
「啪啦、啪啦」的炸開的聲音不斷地從他體內傳出。
藺嶸痛苦地大叫。
不!
他的一生,如同一石一木構建而成的高山,還未曾向他最嚮往的高位開啟征程,怎能輕易毀在一個凡人手中。
他最瞧不起的存在,正冷漠地執掌他的生殺大權。
如果唐挽可以看見靈魂,那麼此刻在她眼前的就是一抹漆黑的鬼族魂體被金光腐蝕,直到成灰。
洗去所有污濁的金光,從他身體的無數個裂縫中照射出。
這具身體,此刻殘破成了一個破布娃娃。
唐挽發覺藺嶸的聲音徹底消失後,就毫不猶豫地把金釵拔了出來。
釵子掉在地上,光芒消散。
藺嶸被徹底殺死,但藺琢還剩一點意識,他無聲地咳著血,褪去黑色只余無光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挽挽。」他像是貪婪,又像是無可奈何地撫上她的臉頰,「我、我不怪你。」
他快死了,這是一種無力回天的直覺。
藺琢勾起嘴角,發出低沉而不甘的低笑:「我只是,很捨不得你。」
「對不起,我騙了你,以後我不能在你身邊了。」
他幾乎失控,不舍,還是不甘多一點,他分不清,只知道凌亂地說著話,讓她知道。
唐挽握住他從她的側臉滑落的手,「相公,有一種偏方,說是喝血可以救活快死的人,你試過一次,成功了,我也想試試。」
他曾經分給她的另一半血脈是一張底牌,可以救活他的命。
從藺嶸手裡活下來,她的死劫就已經結束了,她能感受到,有來自天際的聲音召喚她回歸。
時間快要來不及了。
藺琢只覺得一股溫熱的液體流進他的喉嚨。
腥鏽味的,熟悉的,是血。
心頭血是飽含力量的液體,會自發地凝聚,不會像普通的血一樣流得到處都是。
它們甫一進入他的體內,就像是多年後終於回家的孩子一樣興奮。
它們撒歡般,快速跳進他的傷口裡,堵住到處漏風的家園。
藺琢混沌的意識有了一絲清明,他意識到這是什麼,嗓音沙啞地道:「不……挽挽!」
最後一口,從他的嘴角滑下來,唐挽用手接住,連同他的眼淚。
她還是第一次見藺琢哭呢,唐挽失笑,把血含在口中,俯身吻住他的唇,餵了下去。
她聽見天際發出的催促,她即將離開這具軀體,這副身體快死了。
她摟住藺琢的脖子,逐漸暗淡的杏眸近距離地注視著他布滿血絲的黑眸。
她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但她猜應該是聽不到的。
她還是堅持對他說:相公,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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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琢恢復意識的時候,周圍寂靜無聲,荒無人煙。
他怔怔地盯著黑沉沉的天空,不敢低頭看懷裡已經冰冷的身體。
原本那麼鮮活的她,把所有血給他喝,救活了他,她卻死了。
他顫抖的手慢慢收緊她的腰,痛到窒息,像是有無數把刀剜著他的心臟,將他活生生凌遲。
他只想要她活下去,而不是自己活下去。
藺琢抱著她,蜷縮起來,低頭在她冰冷的側臉輕輕吻著,「挽挽,對不起。」
終究是他帶來的這場災難,他沒有本事保護好她。
藺琢薄唇輕顫著吻著她的額頭、鼻樑、側臉、唇瓣,最後落在她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上。
他許久沒動,好像試圖等待著她突然睜開眼,對他狡黠一笑,說:「我嚇唬你呢,相公,你被我嚇到了吧?」
當然,他被嚇到了,但還是會很歡喜地抱著她,懲罰她的調皮。
藺琢等了好久,也沒等到。
她已經冰冷得像一塊冰塊,毫無反應地閉著眼睛。
藺琢彎下腰,痛苦地喘息著,雙臂把她抱得很緊,恨不得揉進懷裡。
他上一次活過來,是為了能和她成親,這一次活過來,卻失去了她。
他會救活她的……
「挽挽,我會救活你。」
「在另一個地方不要怕,我會帶你回來。」
這一次的執念如有實質,摧毀他所有的理智。
藺琢通紅的眼睛,移向不遠處仍在昏迷的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