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帝都。
一封急報直入京師。
北鎮撫司衙門。
趙王朱高燧一襲蟒服,不怒自威。
當然,這都是裝出來的,沒人的時候他都是躺著。
畢竟老爺子讓他朱高燧掌控錦衣衛這個特務機構,朱高燧也得賣上幾分力氣,為老爺子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原本錦衣衛只有一個鎮撫司,名為錦衣衛鎮撫司。
洪武年間,太祖高皇帝改設錦衣衛後,欲辦大案,往往不經刑部,直接交給錦衣衛鎮撫司。
因此錦衣衛鎮撫司一時權勢赫赫,恣肆枉法,成了太祖朱元璋手裡最鋒利的那把到。
可是壞事做多了,錦衣衛就成了臭名昭著的過街老鼠,一時間朝野爭相彈劾,百姓怨聲載道,以致洪武二十年太祖高皇帝不得不下詔「悉焚衛刑具,以囚送刑部審理」。
這道詔命,也宣告了錦衣衛的倒台,自此錦衣衛恢復了原樣,變成了一支天子親軍,負責儀仗護衛工作。
而朱棣攻下金陵即位稱帝後,鑑於複雜的朝堂局勢,於是又重新倚重錦衣衛來監察、刺探官員,不但恢復了錦衣衛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的特權,還新設北鎮撫司,專治詔獄。
換句話說,錦衣衛不但在永樂皇帝手中死灰復燃了,而且還成功更進一步,權勢大增!
朱高燧畢竟是永樂皇帝的親兒子,很多時候不能親自露面,避免影響到皇室的名聲。
一般有緊要事務,都是由麾下五大衛所千戶出面。
紀綱正是錦衣衛五大千戶之一,而且還是深得永樂皇帝信任的那一位。
所以當紀綱的密信送達北鎮撫司,朱高燧立馬就親自帶著密信,入宮前去面聖。
雖然朱高燧可以看這密信的內容,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一是沒有必要,二是容易惹火上身。
紀綱如今隨李景隆出使淮安軍,這可並不是一個好差事。
至少在朱高燧看來,此次他們大概率會無功而返,甚至很有可能折在那裡!
畢竟梅殷就是一個頑固分子,他要是想投降早就投降了,哪裡還會割了燕使的鼻子耳朵,以此羞辱自家老爺子,表明他梅殷誓死不從的心志。
再者李景隆何許人也?
一個人盡皆知的草包廢物!
他李景隆要是能夠勸降梅殷,朱高燧就把這乾清宮地上的金磚給扣出來,一塊一塊地吃下去!
不是朱高燧勇猛,而是李景隆無能。
很快朱高燧就見到了朱棣,以及與朱棣形影不離的道衍和尚。
一套禮儀過後,朱棣直接問起了正事。
「老三,這麼急匆匆地面聖,是出了什麼事兒嗎?」
朱棣剛剛才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朝廷王師大破濟南南軍,賊首鐵鉉被生擒。
鐵鉉曾在濟南拼死阻擋燕軍南下,甚至還險些用計坑殺朱棣,所以朱棣對其恨之入骨。
現在驟然間得了這麼一個好消息,朱棣自然心情大好,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將鐵鉉剝皮抽筋,五馬分屍了!
朱高燧直接取出了密信,然後轉呈給了馬三寶。
「爹,這是紀綱的密信。」
「兒子收到之後,不敢耽擱,立馬就送了過來。」
朱棣一生有四個兒子。
長子朱高熾是個文化人,禮儀很是到位,只稱朱棣為「父王」。
而老二朱高煦和老三朱高燧則是武夫丘八,所以不懂什麼禮儀,喜歡稱朱棣為「爹」,多出了幾分親近。
幼子朱高爔早夭,一直被朱棣引以為憾。
也正是因為如此,朱棣不太喜歡天生肥胖又一板一眼的長子朱高熾,而是喜歡極類自己、驍勇善戰的二子朱高煦,與變相成為老么的三子朱高燧。
朱高燧文治不如老大朱高熾,武略不如老二朱高煦,但他勝在是老么啊,而且很是聽話乖巧,所以朱棣對這老三寵愛異常。
聽聞是紀綱的密信,朱棣立馬就想到了李景隆出使一事,當即接過密信細細查看了起來。
然而他的臉色卻是一陣陰晴不定,最終隱隱有些失神。
見他這副模樣,朱高燧開始抖起了機靈。
不用懷疑,李景隆肯定失敗了。
他要是能勸降梅殷成功,老子把這紫禁城地上的金磚扣出來……
「爹啊,那李景隆失敗了就失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景隆本身就是一個廢物草包,要是真能成功,那才是奇了怪了。」
「再者梅殷此獠就是個食古不化的建文死忠,這一戰肯定無可避免,等濟南那邊打完了,咱直接集結大軍壓境,教他梅殷做人……」
朱高燧還在滔滔不絕地嗶嗶賴賴,絲毫沒有注意到朱棣的古怪臉色。
「咳咳,老三,你來之前沒有看過這密信?」
聽到這話,朱高燧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見他搖頭,朱棣這才苦笑著開口道:「你這孩子,小覷天下英雄了啊!」
「李景隆不僅成功了,而且大獲成功,迫使梅殷斬殺了淮安軍的建文死忠,如今正帶著梅殷前來京師朝見!」
「淮安四十萬大軍,已經解決了,免去了刀兵之禍,朕心甚慰!」
朱高燧:「???」
哈?
這不對吧?
李景隆還真成功了?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剛剛說了什麼?
朱高燧一張老臉臊得通紅,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特麼讓你嘴賤,現在好了吧?
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面!
朱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
朱高燧識趣地滾蛋了,只是依舊覺得難以理解。
李景隆竟然成功了!
那自己不是「枉做小人」?
李景隆,你真該死啊!
殿宇之中,朱棣將密信遞給了道衍和尚。
「和尚,你還真沒猜錯。」
「李景隆確實得了高人指點。」
「不過這個『高人』,竟然是他兒子,李弘壁!」
道衍和尚聞言面露驚容,急忙接過密信一看,良久之後發出了一聲讚嘆。
「李弘壁,此子真是大才也!」
「以微弱之身親涉險境,短時間內看穿淮安軍虛實,不但破開敵人殺局,還將計就計布下後手,逼迫梅殷投效朝廷。」
「陛下,此子若是稍加培養,日後絕對是我朝的棟樑之才!」
朱棣點了點頭,對道衍和尚的說法很是贊同。
許久沒有見過如此不凡的青年才俊了,這是國之大幸!
他起身來回踱步,隨即又莫名嘆了口氣。
「李弘壁確實不錯,但朕在思考一件事情,梅殷為何要強行嫁女?」
「朕的本意是,利用李景隆穩定勛貴人心後,就將其削爵禁錮,可是現在再牽扯上一個梅殷,那就不好辦了啊!」
梅殷強行嫁女,很明顯是想將梅家與李家綁在一起。
朱棣可以不在乎李景隆,一個草包廢物,真不配他朱棣忌憚。
但若是再加上一個梅殷,那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至少在四十萬淮安軍沒有徹底打散之前,朱棣不敢對梅殷怎麼樣。
道衍和尚卻是微微一笑,反而問出了一個問題。
「陛下,為何非要對李景隆動手呢?」
「哦?」朱棣訝然,「和尚,你的意思是……」
「李景隆為朝廷勸降梅殷,這本就是大功一件,更難得的是李景隆的主動示好之意。」
「如果不出所料,此計當是出自李弘壁之手,他所求無非是打消陛下對李景隆的忌憚與猜疑,所以才會父子齊上陣,為陛下解決心腹大患。」
朱棣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何必再動李景隆呢?」
「一個李弘壁的價值,遠超整個曹國公府!」
朱棣聞言一怔,隨即又釋然地笑了笑。
「確實如此,是朕著相了。」
「只是李弘壁這個名字,不怎麼好聽,李景隆真是個草包,取個名字都這麼難聽……」
道衍和尚沉默了,神情異常古怪。
他看了看朱棣,確認這廝心情不錯,但又斟酌了一番措辭。
良久之後,道衍和尚終究忍不住開了口。
「弘壁,國器也。」
「昔年周康王即位,從周成王那裡繼承了八件國寶。」
「赤刀,大訓,弘壁,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
朱棣:「(๑•̌.•̑๑)ˀ̣ˀ̣」
道衍:「沒文化,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