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已經按吩咐,提前準備了河燈。
油紙紮的蓮花燈,中間插著一小截蠟燭。
皇帝皇后先後放下一隻燈,那是為國祈福。
輪到年世蘭,她大聲說著為沙場將士送行,而後放燈。
接著便是妃嬪,各取一燈、諸位王爺與自家福晉共放一燈。
大家分別許下心愿,輪流將燈放進水中,手輕輕一送。
蓮花燈載願遠行。
滿月落入御湖,河燈如星。
年世蘭轉身向皇帝請求,說想要再放一個。
皇帝好奇她心中所求,點頭允准。
她持燈走到湖邊,心中默念:
【前世這個時候,余鶯兒、麗嬪、黃規全這個時候都已經死了,現而今她們都活得好好的,余鶯兒還是常在。】
皇帝眼底一抹驚喜閃現:
原來能夠改變命運的,不只有孫妙青。
還有餘鶯兒、麗嬪、黃規全。
【世事已改,等哥哥回來,我就算下跪、我以死相逼,也會讓他安分守己。】
【求老天開眼,佑我年氏無虞、保我兄長平安。】
這點小事何必求上天?
自己又不是什麼昏庸殘暴之君,只要年羹堯安分守己,自己又何至於將他們趕盡殺絕?
下跪?
堂堂貴妃,給臣子下跪,成什麼體統?
因著不必將改變命運的希望,全寄托在一個傻瓜蛋子身上,皇帝肩上重任輕了幾分。
可是轉念一想,余鶯兒和麗嬪好像也不是什麼聰明的。
還不如孫妙青。
但願日後再有些旁人吧。
皇帝這樣想著,大手一揮,允准眾人自由放燈祈福。
場面愈發熱鬧起來。
甄嬛悄悄拿了兩盞,分別給浣碧和流朱,讓她們尋個僻靜處也放一盞。
假山之後,道路狹窄,浣碧提著燈籠,為流朱照明,讓流朱先放。
流朱從小跟著自家小主,心中別無所求,只願小主平安、自己能一輩子跟著小主。
她看著自己的蓮花燈遠去,站起身道:「你來吧。」
「小主身邊無人伺候,你先回去吧。」
浣碧將燈籠給她,「我馬上就來。」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喊一聲,我們離得不遠。」
「知道了,去吧。」
流朱離開,浣碧將蓮花燈點亮。
「娘,你一輩子為奴為婢,受漢人身份限制,沒辦法得到應有的名分。」
「但是你放心,女兒而今雖為奴為婢,可是爹爹心裡有你、也有女兒,長姐有心幫我,早晚有一天,女兒也可以為娘家帶來榮耀。」
「到時候,女兒就可以將您的牌位放進祖宗祠堂。」
她小聲訴說思念,仿佛親娘就在身邊,情至深處潸然落淚。
浣碧不敢久留,起身離開,剛出假山,便聽一句:
「你的長姐是誰?」
「誰?」
「怎麼浣碧姑娘每次見到本王,都要問一句——」
隨著話音落,果郡王從假山影中走出,「誰?」
上次桐花台刻意製造的偶遇,浣碧也問過。
私下已見多回,浣碧沒有行大禮,只福了福身,道:
「奴婢不知堂堂果郡王,竟也喜歡偷聽牆角。」
「原只是想尋個無人處飲酒,不想姑娘也來了此處,無意偷聽,還望姑娘見諒。」
果郡王手持酒壺,同浣碧抱一抱拳。
浣碧回禮,「我只是小小奴婢,哪敢受王爺一拜?」
果郡王上前一步,浣碧嚇得後退一步。
「皇宮禁地,非禮勿為,王爺這是要做什麼?」
「浣碧姑娘以為本王要做什麼?」
「我……」浣碧無言以對,「奴婢還要伺候小主,先行告退。」
「等等。」
果郡王遞上一枚帕子,「要伺候小主,也該將眼淚擦一擦。」
浣碧猶豫不敢接,果郡王強塞到她手中,道:
「本王只是不希望你失禮,並無其他意思。」
浣碧臉一紅,握著帕子轉身跑遠。
皇帝在與各位王爺說話,發現果郡王又不在,便下意識看向甄嬛和孫妙青。
甄嬛還在,正和沈眉莊、安陵容說話。
三人就站在華貴妃身後不遠處。
甄沈二人並不如孫妙青所言的那般消息靈通——
甄嬛受心聲連累,已經多日不見皇帝。
沈眉莊原就忙於後宮事務,因著甄嬛不得寵,她忙碌之餘,還要努力爭一爭寵,實在沒空了解前朝之事。
「我們也是才知你父親之事。」沈眉莊熱心道,「你放心,我們會想法子替你家人求情。」
「不用了,皇上一向不喜後宮干政,兩位姐姐若要出面,只怕會連累家人。」
安陵容曉得兩位姐姐好心,只是娘娘已經給了自己安心話,她二人若真心相助,且不說連累自家,若要誤傷華貴妃娘娘便糟糕了。
「眼下都是傳言,父親具體因何而亡尚不得知,我相信父親沒有投敵,更相信皇上天縱英明,定能還我父親清白。」
沈眉莊拍了拍安陵容的手,「我也會幫你留心著。」
「多謝兩位姐姐。」
【孫妙青不愧是老天爺眷顧之人,為了爭寵損害龍裔也就罷了,而今竟曉得巴結未來新帝。】
年世蘭的心聲傳到皇帝耳中。
皇帝目光四下一巡,看到角落裡,孫妙青將一盞河燈遞到四阿哥手裡,兩人正說著什麼。
【看樣子,甄嬛那個賤人的太后之位不保,孫氏這是要取代她,成為新君養母了。】
謝天謝地謝謝貴妃!
甄嬛沒想到有一天聽到別人罵自己賤人,還能如此慶幸。
她是不想要爭寵。
可因為四阿哥,總被皇帝疑著防著,好像自己隨時會帶著他兒子謀逆,這感覺太嚇人了。
朝政事大。
她實在擔心,皇帝哪天一個不高興,直接賞自己一杯毒酒。
甚至因此牽連甄家滿門。
甄嬛原聽了沈眉莊的話,沒有與四阿哥接觸,七夕後,更是躲著四阿哥。
但不管她怎麼避嫌,都不如勾起皇帝疑心的華貴妃這句心聲有效。
她眼底有喜色,心道:再謝貴妃,臣妾此身從此分明了!
【自來了圓明園,不見甄嬛那個賤人見四阿哥,倒是皇上心尖尖上這位孫答應,常常與四阿哥相見。】
【哦~】
年世蘭心中一聲恍然。
【本宮懂了。】
【老天爺是瞧准了,皇上把誰放在心尖尖上,誰就是新君的養母、大清未來的太后!】
新君?
太后?
皇帝哼了一聲。
敦親王以為皇帝對自己不滿,明晃晃給他翻了個白眼。
【他最愛的女人帶著他最愛的兒子,去接管他最愛的江山,原來如此~】
就她們二人,也配得上自己的「最愛」?
夜色里的皇帝,臉色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