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壽康宮
孫竹息瞧著太后放下敬事房的記檔，勸道：「後宮自有皇后打理，太后娘娘您該放寬心，頤養天年才是，何必憂心？」
「皇后？她而今是越來越會打理了，這些年在後宮，防著這個、防著那個，而今眼瞧著華貴妃一宮獨大，連孩子都揣上了，她反倒毫無察覺。」
太后的手按在記檔上，「哀家而今是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太后娘娘息怒，年大將軍征戰西北有功，皇上不能不多寵著華貴妃些，皇后娘娘也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她沒有別的法子？」
太后側身看向孫竹息，「她沒有法子對付年氏，倒是將那些個分寵的給一一處置了。」
「去年選秀入宮的新人，哀家瞧著一個比一個性子弱，唯一一個有上進心的孩子，就這麼……唉。」
「那種事，總要她自己願意才是，也怨不得皇后。」
孫竹息說的是孫答應和狂徒的事情。
「自己願意？」太后哼了一聲，「後宮那些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后娘娘也覺得孫答應是被人陷害的？」
「敢明目張胆在後宮做這些的，還能有誰？」
太后讓春茂將記檔拿下去，又問：「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孫竹息點頭，面上卻有遲疑，「華貴妃一直在用歡宜香，按說是很難有孕的，太后娘娘會不會判斷錯了？」
先有孫妙青小產，後有四阿哥薨逝，圓明園這幾個月出了太多事，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她既知道，必然差人詳細詢問過。
年世蘭的情況自然也了如指掌，她疑心年氏有孕，查了這幾個月歡宜香的用量和敬事房記檔，還有御膳房的菜餚。
太后幾乎可以肯定。
「你也說是『很難』，便非全無可能，若真有錯，喝那一口湯，也礙不著她什麼。」
「只是太后娘娘親自動手，會不會……」
殺雞焉用牛刀？
孫竹息是怕太后明晃晃卷進去，日後不好抽身。
太后又何嘗想親自動手，不過而今對皇后有種指望不上的無力感。
她也是搞不懂皇后是怎麼了。
從圓明園回來，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處置孫妙青。
西瓜與芝麻都分不清
皇帝原就因為那個孩子對年氏有虧欠，近來又失了四阿哥，若這個時候知道年氏有孩子。
無論是慈父之心、多年共枕之情，還是顧忌年羹堯，怕是一時都狠不下這個心。
他狠不下這個心，便少不得自己這個當娘的來動手。
「這種事拖不得，便是要趁著連她自己也蒙在鼓裡，快刀斬亂麻！否則過兩日江城江慎重回太醫院，她便知道自己有孕，那時候再要動手，便難了。」
「你也知道華貴妃有多重視自己的孩子，翊坤宮上下滴水不漏，上一胎也是尋隙，叫端妃得了機會，而今卻要去哪裡再尋一個『端妃』？」
太后微微搖頭，一臉無奈，「那是哀家的親皇孫，哀家難道不心疼嗎？可是為了大局……」
孫竹息連連點頭，「太后為了江山社稷，用心良苦，奴婢明白。」
春茂進門提醒，「太后娘娘，華貴妃娘娘來了。」
年世蘭頭戴赤金頭面、明媚艷麗走進來，「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宮裝遮身形，太后是過來人，一眼便瞧出她有孕。
如此明顯，她自己都不知道，卻也是個蠢的。
【老太婆！笑面虎！】
太后：「？」
什麼情況？
年世蘭總不至於膽大到當面罵自己吧？
太后閉了閉眼，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快起來，哀家這兩日身子好些，瞧著今兒天氣不錯，便叫你來說說話——坐。」
【您同本宮能說什麼？】
本宮？
年世蘭？
【給皇帝戴綠帽子的經驗嗎？】
這是年世蘭的聲音沒錯，可她起身落座、分明沒有開口。
【本宮便是再不待見四大爺，那也不至於自甘下賤、與臣子苟合，在背地裡給他戴綠帽子。】
自甘下賤、與臣子苟合？
太后忍不住咳嗽兩聲、又兩聲，心中不安：年世蘭這是知道什麼？
年世蘭笑意盈盈道：「從行宮回來便該給太后娘娘請安，奈何太后娘娘身子不適、傳令靜養，臣妾便也不敢來打擾。」
【風醃醬菜、百年山參，太后娘娘病著，隆科多大人在宮外記掛得很呢。】
隆科多！！！
這是年世蘭的聲音沒錯，可她怎麼知道……不、不可能！
方桌下，太后撥弄佛珠的手連著錯了兩次。
她用微笑掩飾自己內心的驚駭，「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
「侍奉太后乃是臣妾的本分，皇上忙於朝政，臣妾更該替皇上盡孝。」年世蘭一臉無辜看著太后，關切道，「入秋之後夜裡格外冷，太后還咳嗽嗎？」
「而今好多了。」
「臣妾惦記著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今夏去了圓明園片刻不敢忘懷，日日在自己宮裡抄經，為太后娘娘祈福。」
「倒是難為你有這份心——竹息。」
【祈求老天爺保佑太后娘娘與狂徒、呸，太后娘娘與隆科多大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與狂徒……
太后胸口堵得慌。
【好好珍惜與狂徒大人能夠相見的日子吧，他也沒幾年好活了。】
「沒幾年好活」是什麼意思？
詛咒還是預言？
【別看你病病歪歪的，他可比你死得早。】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你親手殺了他。】
太后：「！！！」
【皇帝逼的。】
太后：「！！！！！」
孫竹息往前一步，沒看到頌芝手裡有什麼經卷，提醒道：「三個多月，想必貴妃娘娘抄了不少，辛苦了。」
「為太后娘娘盡孝，都是應該的，算不得辛苦。」
頌芝低頭站在一旁，年世蘭也沒有別的吩咐。
見提醒沒用，孫竹息直接道：「想必是經卷太多不好拿，奴婢讓人抬進來。」
年世蘭哪裡給太后抄過什麼佛經？
「不用了，已經燒給佛祖了。」
燒了，變成灰了。
那抄沒抄、抄多少，都是她說了算。
孫竹息：「……」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