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目光看向太后、落在皇帝身上,「要不要等江太醫回來再說?」
這個傻的,章彌是伺候皇后的、陳趙是伺候太后的,素日照顧她的太醫全不在這裡,誰還能誣陷她假孕?
「不必了。」
皇帝握著年世蘭的手,滿臉笑意道:「這麼多太醫若是連個喜脈都把不准,那都該下去同祖師爺磕頭認錯。」
這話換個通俗些的說法便是:若是誤診,全太醫院太醫提頭來見。
章彌攜眾跪稟,「回太后娘娘、皇上、華貴妃,華貴妃娘娘確實有孕,胎像穩固,不會有錯。」
【一群騙子!上輩子甄嬛都要小產了,你們太醫院也說胎像穩固,想故意麻痹本宮,等出了事,好說都是本宮的問題是嗎?】
【一個一個都沒安好心!】
皇帝聽著,也十分有理。
年世蘭心裡罵著,目光落到雞湯上,【鬧了這麼久,竟真有些餓了。】
「皇上,臣妾有些餓了,可能喝了這碗雞湯嗎?」
【桃仁茶有問題,雞湯不至於也有問題吧?】
【看著還真挺好喝的。】
自己在心裡叫囂著一個個都沒安好心,這便鬆懈了?
皇帝瞥了眼年世蘭,微微蹙眉:她幾時能多個心眼?
「太醫,瞧瞧這湯。」
這是鬧哪般?
皇帝已經猜出這湯有問題了吧?
哀家是為了他好,他現在這是要同自己撕破臉?
太后的臉色有些繃不住。
「皇上這是何意?」孫竹息替太后開口,「難不成太后娘娘還會害貴妃娘娘?」
「孫姑姑莫急,皇額娘也是方才知曉世蘭有孕,朕的子嗣不多,好不容易上天垂憐,總不能辜負天意。」
太后聽著這句「上天垂憐」,總覺得臉上挨了一巴掌。
她方才的暗示,倒成了打在自己身上的迴旋鏢了。
皇帝抬手示意,太醫挨個驗湯,幾人後面嘀咕一番,陳太醫上前,他剛要回答,皇帝御用試菜公公小廈子也嘗了一口。
這便沒了說謊的餘地了。
陳太醫下意識看了眼太后,這一眼,便是皇帝要的答案。
「啟稟皇上,這湯里都是名貴藥材,都是大補之物。」
想囫圇揭過?
皇帝追問:「你的意思是華貴妃可以喝?」
陳太醫抱拳的手緊了緊,「只是其中添了、添了紅花……」
「紅花?」
紅花皇帝熟啊,端妃喝了一大壺呢。
「是,若娘娘並未有孕,紅花活血通絡、祛瘀止痛、安神靜氣,適量服用對女子軀體大有裨益,但若是有孕,則容易……」
陳太醫幾句話間,額頭已有微汗,「則容易小產。」
【老太婆!壞透了!】
孫竹息解釋道:「太后娘娘也不知道華貴妃有孕。」
皇帝沒說話,端起旁邊的杏仁茶,抿了一小口,「皇額娘這杏仁茶的方子,應該是純元留下來的吧。」
「是,皇帝還記得。」
「記得,純元去世前喝的杏仁茶,與這個味道如出一轍。」
太后後背一凜:皇帝難不成懷疑自己毒害了純元?
疑心這個東西最可惡,你知我知,便是難以解釋。
一解釋,便坐實。
太后眼睜睜看著一口黑鍋砸到腦袋上,一句話也沒有。
「皇額娘也不知道你有孕在身,不是有意為之,你別放在心上。」
皇帝說得情真意切,卻分明是:看到沒?太后想要害你,日後若來了壽康宮,什麼也別吃、什麼也別喝,她給你的東西,回去就丟掉。
「是,都怪臣妾自己不小心,若是臣妾早些知道自己有孕,也不至於險些連累太后娘娘背負謀害皇嗣的罪名。」
又一口黑鍋砸下來。
太后還得賠笑附和,「是哀家老眼昏花,險些鑄成大錯。」
皇帝沒接話,對年世蘭道:「朕已經傳旨,讓江城江慎回宮。」
又當眾叮囑頌芝,好生照看華貴妃,太后耳聽著,那一字一句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先回去,朕等會兒去看你。」
年世蘭走後,太醫和壽康宮的下人全都退下。
殿中只剩下皇帝和太后。
「兒子子嗣不多,還請皇額娘高抬貴手。」
皇帝的直接,讓太后大為震動,「皇帝這是在怪哀家。」
「皇額娘也說了,兒子才失去過四阿哥,上天垂憐讓兒子再得一子,這是兒子的福氣。」
皇帝直接,太后便也不拐彎抹角,「年羹堯手掌兵權、威震西陲,朝中從者如雲,他若是知道……」
「朝中從者如雲?」
太后:「……」朝政總是他的敏感地帶,一碰就豎刺。
「年家兄妹感情甚篤,年羹堯若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孕,定然十分高興。」
年家的威脅論,皇后都說過了,而且十分細緻,皇帝已經不想再聽了,他現在心裡全都是隆科多和老十四。
「年羹堯是奉朕的命令平定西北,非擅自用兵,西北事務掃尾結束便立刻請旨回京,兒子瞧著,並無不妥。」
「華貴妃若是這個時候再出事,兒子實在沒法解釋,還請皇額娘體諒。」
「華貴妃小產傷身、這麼多年一直在用歡宜香,還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有孕,瞞了三個多月,你就不疑心……」
太后是想提醒皇帝,華貴妃並沒有他想得那般單純。
皇帝卻趁機將這個「疑心」想去了別處。
「疑心?」
他看著自己的親娘,「皇額娘深居簡出不知世蘭為人,她成日不是研究穿衣打扮,便是想著吃喝,宮外想要送她東西的人也多,可她除了親哥哥送來的,其他一律不收。」
「世蘭是個有分寸的,從不會與外男有半分逾矩。」
親哥哥、分寸、外男、逾矩……這一個個的詞,如同巨石砸在太后腦袋上。
當真是時移世易。
太后心知她們母子情遊絲一線、早晚會斷,想過會是因為老十四、因為隆科多,沒想到會斷在年世蘭手裡。
皇帝走後,太后手撐著腦袋久久不能言。
孫竹息在旁擔憂道:「太后……」
太后的手挪開,面色凝重,「去把皇后給哀家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