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額娘宮裡的吃食自然是極好的，只是華貴妃從前小產傷了身子，而今再度有孕，一飲一食須得格外注意。」
皇帝看著太后，太后的瓷勺已經貼到唇邊，那微不可察的停頓，告訴皇帝，她知道。
換言之，湯有問題。
「有孕？」
年世蘭不可置信看著皇帝，「皇上是說臣妾有孕嗎？」
皇帝甩了一下佛珠，轉頭的瞬間換了笑顏，「宮裡還有幾個華貴妃？」
「可是、可是……」
年世蘭嘴上期期艾艾，心裡炸開了鍋。
【本宮有喜了？】
【四大爺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皇帝：「……」
【可是這後宮裡，但凡皇帝的親骨肉都活不下來，我這又不是綠帽子得來的，會不會很危險啊？】
【太后娘娘波瀾不驚，不會是已經發現本宮有孕了吧？】
【啊！本宮知道了，杏仁茶里果然摻了桃仁，那害了純元皇后的方子，而今卻要來害本宮。】
【想叫本宮也一屍兩命是嗎？】
【十四爺孫子都有了，皇帝生兩個自己的孩子有錯嗎？】
想到這裡，年世蘭在心裡又吸了一口大氣，【老太婆不會是想弄死皇上所有孩子，然後讓十四爺或者十四爺的兒子、孫子來繼承皇位吧？】
老十四……
玉石擠壓發出一陣細微、卻叫人雞皮疙瘩泛起的聲音。
太后聽得心驚膽戰，她有千言萬語去反駁，可是一句也說不了。
她看向皇帝：不知道皇帝能不能聽到年世蘭心裡的胡言亂語？
皇帝這一年，在年世蘭心裡聽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話，哪裡還會有什麼異常表現？
他拿起瓷勺攪著雞湯，湯藥味擴散。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太后娘娘當真是寵愛幼子，都已經算計到皇帝身後事了。】
【得虧前世死得早，不然到最後當皇帝的是誰還不知道。】
【難怪她到死，皇上也不肯讓她見小兒子。】
【十四爺可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王，軍功加身，不僅深受先帝喜愛、在朝堂上也頗有威望，換做是本宮，也斷斷不會讓十四爺進京的。】
所以說，這世間最懂自己的、最能體諒自己的，還是世蘭。
皇帝手一松，瓷勺磕著碗壁，發出一聲細小的叮噹聲。
「藥味太濃，還是叫太醫瞧過再喝吧。」
「是，懷孕之人一飲一食都當慎之尤慎。」太后歡喜道，「上天垂憐，皇上才失了個四阿哥，便又得了個六阿哥，華貴妃當真是好福氣。」
【六阿哥？】
【明知道皇上忌憚年家，卻非要提兒子，死老太婆！司馬昭之心！】
「也未必就是個阿哥。」年世蘭看向皇帝，目光小心翼翼，「沒準是個公主，皇上最喜歡公主了。」
太后一臉長輩的關切，「你也是，三個多月月份也不小了，怎麼就毫無知覺呢？這要是不注意出了事，可怎麼好？」
年世蘭聽到訓話，忙起身蹲下，「太后娘娘教訓的是，是臣妾太大意了。」
【有歡宜香在，本宮知覺什麼？】
【你點那斷子絕孫香點兩年，你也不會懷疑自己有孕。】
簡直放肆，竟然拿哀家說事？
年氏這心裡對自己，當真是半點敬畏也沒有。
太后真想讓竹息給年世蘭一巴掌，讓她長長教訓。
但太后不能。
「而今你是有身子的人了，還動不動就跪。」皇帝抬了抬手，眼神向頌芝示意，「扶好你家娘娘，她現在身子弱。」
「多謝皇上。」
年世蘭被偏寵之後，臉上的笑帶了點小得意、小傲嬌。
她一貫如此，皇帝也喜歡她這個樣子。
太后笑道：「身懷龍嗣便是社稷功臣，你和你哥哥一個盡心於內、一個盡忠於外，這是我大清的福氣。」
【老婆子壞得很，曉得皇帝忌憚什麼便偏說什麼。】
【本宮與哥哥，盡心盡忠那是正經的，你和隆科多……】
那「不正經」幾個字在心裡呼之欲出，卻來了個大轉彎，【老十四不會是老太婆和隆科多生的吧？】
【哦~一下子便都說通了。】
【難怪太后不喜歡皇上。】
【和老相好生的孩子，自然要多疼些。】
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
老十四就是先帝的孩子，與隆科多有何干係？
年世蘭太放肆了！
太后氣得牙癢，卻又不能咬牙。
皇帝可是把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他現在就想殺了老十四、殺了隆科多，但他臉上愈發和顏悅色。
「得虧圓明園沒有人要害世蘭，否則她這樣的性子，這三個月無知無覺，孩子丟了，都不曉得。」
皇帝這話什麼意思？
圓明園沒人害她，宮裡就有了？
縱然心裡怒極，太后臉上仍要擺出一副和藹慈祥、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
「皇上所言甚是，有孕之人身子容易疲累，華貴妃陪著哀家說了許久的話，想必也累了，便先回去歇著吧，龍裔要緊。」
這是有話要單獨同皇帝說。
【完了，又要私下在皇帝跟前說哥哥壞話了。】
【上輩子哥哥已經被你念死了，這輩子還來？】
【笨蛋皇帝，旁人說什麼都敢信，就是不信忠臣。】
年世蘭扶著頌芝行禮，「多謝太后娘娘體恤，臣妾告退。」
【殺吧，誰能殺得過你們母子，殺了哥哥，日後准格爾打過來，你就只能讓你的公主去和親！】
【實在不行你就割地、賠銀，反正本宮也要死，就讓大清完了吧！】
【都完了吧！】
連大清都敢詛咒，太后想皇帝應該是聽不著的，否則就憑這句話，足夠年世蘭死一萬次。
「不著急——」年世蘭要走，被皇帝叫住，「蘇培盛，將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全都叫過來。」
年世蘭這次是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是……」
「皇后來說『尚不確定』，朕也不想空歡喜一場，趁著皇額娘在，一同做個見證。」
「是，皇上。」
蘇培盛轉身出去。
來之前皇帝已經有過吩咐，現下太醫院的太醫，全在院子裡候著，其中除了院判章彌，還有專門伺候太后的陳太醫和李太醫。
一眾太醫當著太后、皇帝的面，輪流為年世蘭診脈。
最後得出統一結論：華貴妃有喜，確實三月有餘。
年世蘭嘴角抑制不住歡喜，這份歡喜，早該在兩個月前就有了，可她那時候有的只是無盡的擔憂與不安。
「確定是有了嗎？」年世蘭問。
【別回頭再說本宮串通太醫院假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