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是沒想到,皇上如此看重這一胎,三個月之內先封貴妃、再封皇貴妃,現在又讓皇后來照看皇貴妃的胎。」
眾人離開後,壽康宮安靜下來,孫竹息扶太后回了偏殿,邊走便道:「皇上如此罔顧禮法,只怕朝野非議,太后娘娘不打算提點一二嗎?」
「提點?哼~」
太后面帶笑意,聲音卻冷,「他是天子,老婆子年紀大了,哪敢提點他?」
「天子也要顧全孝義禮法,否則便會被天下人恥笑,太后是皇上生母,有什麼說不得的?」
太后搖頭坐下,「他打小便不與哀家親近,哀家何必自尋煩惱?」
不尋煩惱這話孫竹息很贊同,「其實看開些也好,兒孫自有兒孫福,太后頤養天年,養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上策。」
可太后並非是想開了,只是曉得今日皇帝之舉觸到了皇后的痛點。
貴妃、皇貴妃……
曉得昨日自己召了皇后來,今日便當眾讓皇后照看年世蘭的胎。
真是絲毫不顧皇后顏面,每一步都踩在宜修臉上。
倘若說昨日皇后對於送年世蘭母子離開還有猶豫,今日這皇貴妃一封,皇后怕就是徹底坐不住了。
這樣也好,以宜修的性子,必定保小舍大,奪子自養。
若如此,年家或許也會為烏雅氏和烏拉那拉氏所用。
前世……便是重活一世,還不是白活一世,蠢人就是蠢人!
晉封皇貴妃一事,分明是拂了太后的面子,孫竹息瞧著,太后心情反而更好了。
看不懂。
▪ 景仁宮。
「皇貴妃而今聖眷優渥,這是看上本宮的景仁宮,要住在這裡?」
皇后坐在主位,殿中除了剪秋和頌芝,再無其他伺候的人,她說話倒也不似在外頭那般注意。
年世蘭看著皇后沒說話,皇后繼續:
「景仁宮破舊,比不得翊坤宮華麗,想必皇貴妃也……」
【太后昨兒是不是說了許多傷你的話?】
皇后話沒說完,眼皮瞬間抬起來,目光銳利看向年世蘭。
太后傷不傷本宮與她何干?
她不應該關心本宮見完太后之後,要如何殺了她嗎?
【我雖不及你聰明,可其實你與我,也並沒什麼不同。】
【皇上或許對世蘭有幾分情,但對年世蘭沒有,所以他能對年世蘭狠下心來。】
【你和太后雖是娘家人,前世她確實用遺詔保你一條性命,可說到底,她在意的不是你宜修,是烏拉那拉▪宜修,她保的也不是你的後位,是烏雅氏和烏拉那拉氏的後位。】
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其實你懂的,她連嫡親的侄女都能捨棄,更何況是庶出的你?】
【端妃前車之鑑,我的脾氣,她也知道,而且我哥哥即將回來,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卻要你來,是絲毫不在意你的處境……】
【我不是要挑撥你和太后,我的意思是,連我都能看淡對皇帝的感情,你這麼聰明,實在沒必要為了個不在意你的人傷心。】
在意自己的人?
額娘死後,誰還在意過自己?
她們只希望……
【她們從未叫你享受嫡女尊榮,卻要你承當嫡女責任,她們希望你為母家爭榮,可你的額娘已經去了,最值得你豁出命去爭的人不在了。】
【皇帝也不值得你為他付出,因為他心裡的皇后,從始至終只有純元。】
【你既孑然一身,可以只為自己活,不必背負那些重任。】
皇后的目光失去稜角。
這個笨蛋,好像知道自己為什麼惱怒、甚至比自己更清楚。
【你們的事,我看了八百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看開了。】
【我從小有哥哥們護著,任性慣了,做事漏洞百出、不計後果,重活一世,還是本性難移,這一年,哥哥不在,是你明里暗裡替我周全,否則我還是會如前世那般,將皇帝惹惱,走上老路。】
皇后目光挪開:笨蛋,倒是挺會自我感動。
誰替她周全了?
【是你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本宮為自己的未來謀算。
【便是昨日,要不是你,我們母子可能都會出事。】
皇后聽著這個語氣,似乎有什麼不對。
【狗皇帝忌憚年家,這是事實,現下只是在和太后置氣,所以才給我封什麼皇貴妃,等他冷靜下來,未必肯放過。】
【我和孩子大抵只能留一個。】
【這大概就是命運吧,所以你不必為難,幫我保住孩子就好了。】
為難?
皇后眉心一蹙:真是自作多情!自己才不會為難!
一點也不!
【我已經活過一次了,他還沒有。】
【你放心,前世狗皇帝是因為知道你謀害純元才對你起了殺心,昨兒我成功讓他以為是太后所為,只要你不承認,這事兒就跟你沒關係。】
成功?
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我二哥十月進京,到時候我們一起把我二哥保下來,等我死了,我孩兒就只有你一個皇額娘,你好好照顧他,有我孩子在,我的兩個哥哥必然會站在你這邊。】
這些正是皇后昨日從壽康宮出來後所想,她該高興年世蘭如此配合。
可從年世蘭心裡聽來,卻是百感交集。
尤其是她說「等我死了」……
果然是本性難移!
便就是這麼蠢,才會喝下端妃送去的落胎藥,就是這麼蠢,才會被皇帝欺騙一生。
而今明知自己要對她不利,卻還敢相信自己!
她這個笨蛋,便是重活一萬次,也是死路一條!
皇后莫名生氣起來,真想開口將她劈頭蓋臉罵一頓:愚不可及!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
【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就是要一個人全心全意、獨一份的愛,若不是這樣偏激,上輩子也不會走上那樣的絕路。】
【我不後悔!】
【等我孩子長大些,你告訴他,要以國事為重,後宮只要一個皇后足矣。】
只要一個皇后……足矣……
她果然是在託孤麼?
【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心和身都管不住,如何去治理國家?】
【彈幕那些人說了,西方已經進入工業化,咱還在這宮斗。】
【咱也不知道工業化什麼意思,聽上去肯定比女人之間鬥來鬥去的強,反正你和哥哥好好輔佐他,別叫夷人超了咱們。】
看皇后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年世蘭起身。
離開時,依舊敷衍行禮。
可這一次剪秋不僅沒有抱怨,見皇后依舊沉默不語,反而有些著急。
「娘娘,皇貴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