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發工資

2024-08-21 21:13:23 作者: 一朝夏
  面對一干期待的熾烈眼神,林旭巧將兩個裝有五張大紅鈔票的信封遞給小多和喜喜。

  暑期工流動性大,店裡按周結錢。

  喜喜拿到手裡吐槽一句:「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用現金髮工資的。」

  林旭巧想,有什麼辦法,老闆就是這樣交代。阿耐在一邊插嘴:「什麼都好,我不嫌棄!」那雙看著林旭巧的眼睛充滿期盼。

  林旭巧從工作服右邊兜里掏出二十五塊,有零有整地放在伸出來的白皙寬大的手掌。

  阿耐愣了三秒:「這什麼?」

  「你的工資,扣除遲到早退,吃客人食物,打碎盤子,消極怠工,頂撞上級……罰款之後剩餘的錢。」那雙俊朗的眉頭越皺越緊,林旭巧都不想說本來只有十五塊,那十塊還是她發善心的贈予。

  捏著幾張可憐的錢,阿耐氣得從鼻子裡噴氣:「阿巧,你這萬惡的資本家!」

  完成了工作的林旭巧態度平和,不理不睬:「今天是老闆女兒的生日,她讓我們提前下班,大家把店收拾收拾,可以回去了。」

  擦完桌子外加拖完地的阿耐第一個走出店,摔上玻璃門,連背影都是氣鼓鼓的。小多和喜喜也離開後,林旭巧拉上鐵製捲簾,回到了閣樓上。

  這裡的空間擁擠昏暗又狹窄,連她才一米六二的個頭也只能將將站直。地上一張床,牆邊一套摺疊桌椅。林旭巧每晚就睡在這兒。

  需要老闆提供一個住所,不講求環境和條件,是當初應聘時,特別提出的請求。由此老闆明白,這個女孩至少會在這裡干滿整個暑假,才會放心把店交給她。

  老闆並未問她小小年紀無家可歸的原因,她也沒有解釋。

  如果沒有意外,她應該能順利拿到對面美院油畫系的錄取通知書,九月份成為行走在校園林蔭下的一員。那是她憧憬了三年的殿堂,學費和生活費卻是一個問題。

  老闆給她開的薪資是底薪兩千七,按店裡盈利拿提成,她算過,綜合下來一個月大概三千五,暑假幹完八千出頭。

  這個金額實在沒法給心裡帶來保障,所以每周調班休息那天,她會出去打另外一份工,除此之外,晚上閉店後,會在網上接畫稿賺錢。

  用的是老闆淘汰下來的老式筆記本,笨重得可以用來練手臂肌肉,運行軟體時燙得可以煎雞蛋,屏幕比旁邊光線昏暗的檯燈還閃。

  連接的是她自己的畫板,畫到眼睛酸痛,也只能說賺一點辛苦錢。店裡的盈利需要扣除水電氣費,為了省錢她捨不得開大燈和空調。

  不省到這一步,抵抗不了面對不確定而無所依憑的未來,內心產生的憂慮和焦躁。

  樓下捲簾門發出被抬起的聲音,瞬間將林旭巧從勾勒線條的專注中驚醒。是她忘記上鎖了嗎?望了眼屏幕右下角,十一點三十二,這個點該不會是小混混或者流浪漢進來偷東西吧。

  林旭巧背上冒起冷汗。

  她躡手躡腳地下樓,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順手拿起一直放在樓梯拐角的棒球棍,緊緊捏著,手心裡全是汗。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她站在玻璃門前。

  林旭巧將棒球棍用雙手舉過頭,大叫著朝他衝去,乾脆利落迎頭劈下。那人反應很快,舉起胳膊護頭,發出一聲慘叫。

  這聲音是,阿耐。

  白熾燈在電流聲後閃爍兩下,啪地亮起。林旭巧呆滯地看著阿耐那張痛到扭曲的臉:「你怎麼在這兒?」

  十分鐘後,塗了紅花油的情況下,劇痛稍微緩解,林旭巧將他小臂的骨頭從頭捏了一遍,確認沒什麼大問題,緊繃的神經放鬆些許。

  手掌下的皮膚冰涼,清瘦骨感但肌肉結實。被阿耐看了一眼,林旭巧不自在地收回手,重複那個問題:「你怎麼在這兒?」

  阿耐賭氣那般,言簡意賅地說:「心情不好喝了兩瓶啤酒,沒錢住網吧了。」

  林旭巧驚訝,他也是沒地方可住的嗎?阿耐反應過來:「你住店裡啊?」

  事到如今林旭巧也只好承認。她不喜歡交淺言深,住店裡的事怕解釋麻煩就沒跟同事講過,大家也只是以為她工作態度積極,每天來得最早而已。

  阿耐比老闆多事:「你怎麼不回家?」

  林旭巧沒回答,收起紅花油:「下周發工資之前,你就睡大堂吧,桌子拼一拼應該睡得下。」她吩咐一大堆,要鎖門,不要開大燈,最重要的是,不准到閣樓上來!


  走到後廚門口,她轉過身:「這個天氣,應該不用蓋被子吧?」

  阿耐說不用。沒想到她上了閣樓還會下來,手裡拿著一盤點燃的老式圈圈蚊香,放在大廳角落。阿耐抽抽鼻子:「我睡覺不用薰香。」

  林旭巧有點無言:「這是蚊香,趕蚊子用的。」

  說這些話和做這些事時,那張嚴肅的小臉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然而阿耐心裡一動,流淌一種陌生滋味。他叫住她問:「蚊香給我了,那你……」

  林旭巧皺皺眉:「樓上還有。」

  「哦。」他又叫住她,「晚安。」

  「嗯。」

  共同在店裡住宿一晚的經歷,並沒有改變林旭巧對阿耐的苛責和嚴厲。天一亮,店門一開,又恢復了那副鐵骨錚錚的,二手資本家的惡聲惡氣,把擅自給小朋友贈送飲料的阿耐罵得狗血淋頭。

  林旭巧走後,一旁目睹全程的小多掂著油鍋里的大勺,嘴角帶著不善的笑意吐槽:「林大經理多半是犯了更年期。長得也不差,個性實在太差,才會沒有男朋友。」

  阿耐聽了,一向和氣的臉上隱約顯出幾分不悅,走過去,用菜單巴了下小多的後腦:「有男朋友算榮耀嗎?那你怎麼沒有!少在背後嚼人家舌根!」

  晚上打烊後,小多和喜喜回了家,阿耐外面溜達一圈回到店裡,發現林旭巧坐在大堂等他。

  「有什麼事嗎?」阿耐詫異地問,該不會要趕他出去睡大街吧。

  林旭巧抬起的手上五張折起來的百元鈔票:「我看你今天表現都不錯,相信未來一周可以保持,工資預支給你,不過你要省著點花,這是兩周的花銷。」

  阿耐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接過來後說了句謝謝。他把錢往牛仔褲的兜里一塞,壓上鴨舌帽,背包肩上一挎,推門從店裡走了出去。

  林旭巧揣測得沒錯,桌板上睡覺的體驗是很糟糕的。

  招牌燈光照得五光十色的街道上,阿耐邁著長腿悠閒溜達,周圍人聲鼎沸。九點正是西市夜生活熱鬧的時候,雖然是學生放假期間,但這一條學校外的夜市步行街從來沒有冷清的時候。

  曾聽來店裡的學生提起過,美院背後好像有那種集體的青年旅館,十二點後入住,一晚上只用花二十塊錢,還能洗澡吹頭和上網。他決定晃悠到點後,過去住那個。

  跟海市不同,擁有夜市的西市多了份跳脫秩序的樂趣,慢慢逛著能淘出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兒。

  兜里裝著五百塊錢,阿耐胸腔里裝著五百萬那般的氣概,大搖大擺地逛攤子,把林旭巧給錢時,告誡他要小心撐過兩周的警告拋之腦後。

  然而賣女生的玩意兒居多,錢花不出手。直到逛到一個二手電器的攤位,阿耐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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