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吻

  阿耐看起來第一次來汗蒸館，對小小場地裡面的大有乾坤感到無比新奇，東摸摸西看看興奮得像三歲小孩。

  「阿巧，我們去唱K吧！」

  「阿巧，那兒有抓娃娃機！」

  「阿巧，去玩一把射擊怎麼樣！」

  林旭巧充耳不聞，匆匆的腳步堅決不為任何可能花錢的項目停留。休息日還要帶「小孩」已經夠煩，不能賺錢就算了，還要花錢？開什麼玩笑！

  先蒸幾個館子把本錢弄回來！

  阿耐還在為琳琅滿目功能各異的汗蒸室糾結，林旭巧徑直走進了溫度最高的一間。「五十五度！」阿耐咋舌，「這麼熱受得了嗎？」他跟了進去。

  五六平米的封閉木板房，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就這麼幹坐啊？」阿耐眼珠子無聊地轉向一邊，林旭巧閉著眼睛，坐得板直，狀態仿佛入定。他用胳膊肘碰碰她，「來聊天嘛！」

  「有什麼好聊的！」林旭巧正感覺發汗，滾球般的熱浪一股股往上涌動，平日睡眠不足的腦袋陣陣發昏，皮膚因細小汗液黏膩刺痛，挺不好受，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抵抗。

  阿耐很抗熱，表情悠閒而無所事事，用水瓢往溫泉石上淋水，滋滋啦啦之後，房間內又升高了兩度。林旭巧想叫他住手，礙於面子強行忍耐，好像開口就輸給他了一樣。

  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弱。死也不想……

  「啪！」「啪！」

  臉好痛，像被人打過。「阿巧！阿巧！你怎麼了！」勉力睜開眼睛時，視線被一張這麼近仍看不出毛孔的面頰覆蓋，嘴上貼著兩片溫溫軟軟的東西，正蠕動著往她口裡吹氣。

  「啊！」林旭巧尖叫，一巴掌將人扇飛，瞪大了眼睛面紅耳赤。

  阿耐白皙的側臉立馬紅了一塊，卻像鬆了口氣：「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林旭巧表情有點懵，他指著剛才的汗蒸室，「剛才你在裡面，忽然就昏倒了。」

  林旭巧嘴角抽抽，咳嗽一聲：「誰昏倒，我那是睡著了！」

  「睡著？」阿耐歪了下頭，「是昏倒吧。」

  「是睡著！」

  「哦，你是睡著，那我剛才也不叫人工呼吸，叫kiss？」他笑得狡黠，「阿巧你不老實哦，我怎麼叫你都不醒，偏要我親你才醒？」

  林旭巧啞口無言，有種搬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憋悶，同時心底一股講不清的怒意——這人怎麼誰都撩啊？仗著有幾分皮相，真是輕浮得可以！

  阿耐詫異地看著她沉著臉走開，趕緊追了上去。林旭巧走進溫度零下的冰室緩了緩，坐在冰柱造型的圓凳上，阿耐忐忑地坐在一旁。

  她深呼吸，臉和身體的溫度同時下降，躁動中找尋平日裡心情的寧靜。阿耐指著她那張被燈光映藍的小臉，笑得賤兮兮：「阿巧，你好像陰曹地府里的女鬼。」

  一秒破功！跟這人是沒法兒待下去了。阿耐追在後面認錯：「我是牛頭馬面，我是閻羅王，我是孟婆行了吧！」

  林旭巧最終找了間溫度適中的石子房，躺在大理石板上伸張四肢，熱烘烘的愜意里，睏倦再度襲來，她放任自己沉入了黑甜鄉。醒來時阿耐屈著長腿，安安靜靜坐在一邊，不知等了多久。

  目光從他後頸的碎發移到格柵的天花板，林旭巧奇怪自己有股想哭的衝動，好像午睡之後都會有一刻的脆弱時光，彼時麻木已久的心臟太干，呼喚水分的潤澤。

  「醒了？」阿耐把翻來覆去看了n遍的汗蒸益處宣傳單放一邊，手臂向後撐著，視線垂在她臉上，「你好像很累。」

  他好聽的聲線溫和而輕柔。

  林旭巧深深閉上眼後，睜開：「管理你這樣的員工，能不累嗎？」渾身是刺的鐵血女鬥士歸來。

  「……」

  「喂！」阿耐叫住她，舉起一杯酸梅湯，杯壁上掛著水，顯然先前是冰的，現在已經沒那麼冰，「給你的。」他手邊還有一杯，喝了三分之一。

  林旭巧警惕：「你哪來的錢？」

  阿耐撓撓頭：「就是，剛才在這屋裡休息的兩個姐姐，非要買給我，說了不要她們還不樂意。喂，你那什麼眼神？」面前的林旭巧一臉讓人不爽的鄙夷，他吼說，「是年紀很大的姐姐！」

  林旭巧這才將吸管塞進嘴巴，喝了一口，甜蜜微酸的梅汁淌進嘴裡，涼悠悠沿著喉管滑下，清爽地淌進四肢百骸，她不由得發出一聲長嘆。

  人生，還是很美好的。

  阿耐失笑：「表情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哼！」林旭巧瞪他一眼。

  阿耐摸摸肚子：「有點餓了。」林旭巧銳利地眉頭一豎：「不可以在裡面買東西吃！」「少廢話！」阿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掐她的臉。

  他眯著眼睛笑笑：「乖啦，花我的錢。」語氣好像他是什麼大款。之前從來不知道，五十二塊錢這種微不足道的金額，可以讓兩個人做這麼多開心的事，這已經是他人生中過得最划算的一個下午，再花點錢又怎麼樣呢？

  拗不過他一直喊餓，林旭巧只好把腕上的鑰匙圈褪下來，錢包在背包里，背包在柜子里。「用餐區等我。」阿耐說完就拿起鑰匙走了。

  為了避免林旭巧囉里吧嗦，他先斬後奏地用一張紅鈔票換了兩碗牛肉麵。坐在窗邊看風景的林旭巧一回頭，直接傻眼。她以為的是最多買兩個麵包填填肚子。

  「你自己吃吃看，這味道跟外面的有什麼不一樣？賣那麼貴，還沒咱們店裡的小多做的好吃！」

  「好啦——」阿耐從屈指可數的牛肉里夾起一塊，放在她碗裡，在她又要開口時再夾來一塊。吃人嘴短，林旭巧心不甘情不願地停止了喋喋不休。

  吃飽喝足，一看時間還不到六點。摸摸鼓起來的肚子，林旭巧尋思著還有什麼免費項目沒有參與，想到了影視放映廳。

  這個點還留在館內的顧客大多在用餐區，偌大的放映廳里人員寥落。昏暗的內室不設座位，幾層階梯狀的平台，鋪著木席，擺放可以躺可以坐的小沙發，一張二十四小時放映的巨大屏幕。

  阿耐站在入口看張貼的今日片單：「什麼嘛，都這麼老的電影。」

  走進去，剛開始放《菊次郎的夏天》，阿耐小聲說：「這個還不錯。」沒得到回應，他轉過頭，「你沒看過？」

  「少囉嗦！」林旭巧終於找到機會回敬這一句。